七月榴火(53)
“我不想问她这些。”岳山川补了一句,“她一犯花痴就没头脑,我怕她又把脚崴了,害我一个高三生每天背她上学。”
出租车停在白线后等红灯。窗外的雨小了一些,司机调低了雨刷器的频率。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杜若突然说:“其实我感觉吧,甄稚也不是那么喜欢林泽楷。她就只是单纯的欣赏比较多。”
岳山川似乎稍微来了兴致:“哦?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们两个平时一下课就聊天,有时候上课也传纸条。反正就是,聊天内容和林泽楷相关的很少很少,她也不主动提。”杜若随口说道,“你的出场次数都比林泽楷多多了。”
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笑道:“她多半是在说我坏话吧。”
“……好坏参半。”
“也行。”
岳山川轻巧地吐出一句,后半程心情大好似的,伸手调大了旁边车载收音机的音量——伍佰被电流噪化的嗓音,在嘶吼一首《爱情的尽头》。
雨在半夜就停了。
翌日清晨,天空已经是水洗过的晴朗,很早就斜照入窗台。
甄稚梳洗整齐后去客厅吃饭,陈留芳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摆着从外面小吃摊买的早饭。
装在塑料杯里的黑米粥和小米粥,袋装的豆浆,葱油花卷和红糖馒头。鸡蛋也是有的,同样是外面买的,茶叶蛋。
餐桌旁已经坐着一个人。
“岳山川?”甄稚不可置信地绕到他对面落座,“快高考了就是不一样哈,周末都不睡懒觉了。”
岳山川随口“嗯”了一声,睡眼惺忪地叼着吸管,腮帮子咀嚼的幅度微乎其微。昨晚他失眠到后半夜,翻来覆去在想杜若说的那几句话。很莫名,他自己都觉得神经质。
他看见甄稚身上穿的是那件,他们一起在西单商场买的衣服。娃娃领衬衫配千鸟格连衣裙,衬得她的脸又尖又小,在冷光灯下像小巧的白瓷,稍用点力气都会碎。
“你今天跟我去找程全。”他的声音黏糊糊的,“我要跟他去戏剧学院踢球。”
“不是,你找程全还要我陪?”甄稚立马拒绝,凑近了压低声音说,“而且我下午要和泽楷哥约会,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也要去。”那双好看的眸子抬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甄稚把目光避开,小声嘀咕,“知不知道什么叫约会,带你这个电灯泡去干吗?”
“你可真有意思,地坛公园是你家开的,你和林泽楷能去得,我就去不得?”岳山川清醒过来,一对欢喜冤家势均力敌。
正在这时,林泽楷敲了敲客厅门,长腿一迈跨进来。
“在谈论我?”他环视了一眼,发现没别的长辈在,也在餐桌旁坐下,“我知道你担心,会发生像去年在山林那次的事。你放心,这次小石榴再有什么闪失,我任凭你处置。”
岳山川嗤笑:“得了吧,我可没这个立场。”
“哎呀别吵!”死去的记忆复活,甄稚这次可没失温,且脾气见长,“现在法治社会,又是皇城根脚下,岳山川你就安心去踢你的球!”
她态度很坚决,岳山川忽然兴趣全无,囫囵吞完花卷,继续在塑料袋里翻,“怎么连个肉都没有……”
“蹭个饭还这么多要求!南鼓巷的包子铺多的是,出门左拐就是。”甄稚没好气地戳开豆浆,猛吸一口皱眉,“怎么不是豆汁儿?”
林泽楷笑道:“你们还真是兄妹,言行举止如出一辙。”
“谁跟他是兄妹?”
“谁跟她是兄妹?”
两人异口同声。
话音一落,更显得被林泽楷道出真理。两个人都默不作声,开始埋头专心吃饭。
岳山川回到别院去,在书桌前看辅导机构发的数学讲义。补习班第一次上课就没去,确实显得过于不学无术了。
他做了两页题,感觉今天就是集中不了精神,就去院子的墙根下,给甄青闲种的那些花草浇水。
“哎,你少浇点儿!”
甄青闲闻声跑过来,满眼心疼地捧起地上的花盆,“这些是仙人掌,你有点常识!”
趁着母亲去厨房做午饭,岳山川去“明心副食”守了一会儿店。若非最近流行集干脆面里的神奇宝贝卡,来光顾的学生很多,他可不止每十分钟就瞥一眼墙上的挂钟。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午饭结束。两点半,岳山川边下台阶边披外套,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毅然往外走。
刚跨出别院,就差点和一个人撞上。呼吸间是浓郁的女士香水味,冷杉和白麝香,明媚而张扬。
“赵嘉禾?”他略带惊异地挑眉,“你来别院做什么。”
赵嘉禾谨慎地打量了一圈,见四下无人,才低声说:“我在戏剧学院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找你来确认一下。”
她拿出一张电影票,举到他面前。
一张空白的电影票,没有座位号,用圆珠笔手写的影片名称:《弄堂女人》。
“岳山川,你有没有看过这部电影?”
第29章
方泽坛
岳山川的目光,在面前这张手写电影票上停留了很久。如果他看过,那他当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甄稚走进放映厅,让她窥见某些隐秘往事的冰山一角。那天甄稚又来别院黏他,他和褚白露有约在先,着急出门,随手从抽屉里抽了一张电影票。——岳明心曾是戏剧学院的学生,又在职工宿舍租了十多年的房子,信箱里经常有学院内部的赠票。“你要是不说,我就去问问三舅妈。”赵嘉禾性子急,抬腿往门里迈。“没必要问。”岳山川在背后语气淡然地开口,“我可以告诉你,你在戏剧学院听到的传言确实是真的。至于其他的,你大概也不感兴趣。”赵嘉禾停住脚步。远远看见三舅坐在客厅的角落里擦拭钓鱼竿,岳明心在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忙碌,阴凉处里摆着给甄老爷子泡的药酒。“行,既然你这么敞亮,我也不是什么小人。”赵嘉禾没再往里走,原路退回来,“还有谁知道?我三舅知道吗?”“他知道,但其他人应该不知道。”岳山川斜倚着门,“不然婚宴上也不至于都黑着脸。”赵嘉禾在自己的升学宴上也膈应,还得强颜欢笑。她能感同身受。“我们家是这样的,怕丢人,更怕没儿子。”赵嘉禾很聪明,“三舅想出这招,是这个意思吧?”岳山川感到意外,“还以为你也觉得,我妈觊觎甄家家产。”赵嘉禾不屑一顾:“甄家有这东西吗?早就被那位老封建的好儿子败光了。前几天借钱借到他亲姐家门口,害得我爸妈大吵一架,还被邻居投诉。”“再说了,就凭岳阿姨的姿色,二十年前的电影女主角,真动了想攀高枝的心思,轮得到我三舅?”嘉禾扶着小别院的红墙,勾起腿看了看被崭新高跟鞋磨破的脚后跟,“什么破鞋——Sorry,真在说我这鞋子,死贵还不跟脚。”她把酒红细高跟脱下来,拎在手上,往旁边四合院走。她赤脚走得慢,每一步都得仔细着路面上的尖锐石子。岳山川很快赶上来,正要拐进甄家大院,赵嘉禾在背后叫住他。“姥爷这时候应该午睡还没起?”她看了一眼腕表,“真是怕他老人家又逮着问我感情生活,我都不敢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