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榴火(63)
趁着那双手还在车尾摸索，岳山川猛一拧油门把手，摩托冲出去。甄稚尖叫一声，下意识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这一次不仅是胳膊环着他，女生的身体也贴在他的背上，像一只失重已久的飞船，终于着陆。
夜风刺在脸上生疼，岳山川把速度降下来一些，扣上面罩。过了一会儿，他感觉甄稚把脸也贴到了他的背上。
“……你把头盔摘了？”他无奈继续减速，“别不当回事，戴上。”
“岳山川，我最近过得很不好，时常哭得脑仁疼。”她的声音黏糊糊的，“戴着头盔我呼吸不过来。”
他的心突然就软了，仿佛还在上海过梅雨季，湿淋淋的。他后背那一片也湿淋淋的，带着些许体温。
他把摩托车开得比自行车还慢，缓缓碾过地上的积水，搅碎路灯阑珊的光亮。
岳山川把车停在东直门簋街，熟门熟路地带着她拐进一家排档。
甄稚环视四周，排档最里面的角落有一群年纪相仿的小爷围桌坐着，坐相都跟岳山川一样没骨头，跷着腿瘫在椅子里。
这些人大部分是岳山川的发小。他以前借读的学校，学生家庭背景鱼龙混杂。这群人中除了他和程全，都不是学习的料，初中毕业就早早步入社会。
他们每人都带着打扮前卫的女友，嘴唇和指甲涂得猩红。有人眼睛尖，他们才踏进门，就吹了一声口哨：“小川哥，考上大学还这么不仗义，今天才肯带女朋友过来！”
“瞎说什么？”岳山川开玩笑地走过去给了他一拳，“这是我妹妹，年纪小，大家今天抽烟喝酒都顾忌着点儿。”
一个叫李虎的男生，酡红的脸上满是鄙夷：“诓人之前先去照照镜子！这妹妹长这么水灵，你能是她哥？”
众人立刻粗着嗓子大笑起来，豪爽得像旱天雷。
染着黄头发的姐姐把甄稚拉到身边入座，递给她一套干净的碗筷，又给她的杯子里倒满果汁。女生的小臂内侧有一个刺青，看起来是她男朋友的名字，旁边还有一颗爱心。
这些人说话没个正形，甄稚却不觉得反感。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不算什么美人，岳山川却生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他们嘴起岳山川来毫不客气，对女生倒是颇为照拂。
岳山川也不恼，拉开桌上的易拉罐猛灌几口：“我在同辈里排行倒数第二，真是她的小哥哥。程全可以为我做证。”
程全是在座唯一形单影只的，此刻坚决拒绝站队：“别问我，我可不知道。”
李虎醉醺醺地起身捞旁边冰柜里的冻啤酒，又调侃道：“拉倒吧，你和戏剧学院的渊源在座的谁不知道？凭空冒出来的妹妹，你也好意思说！”
岳山川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程全扯了一下那人的袖子，疯狂使眼色。但李虎明显已经酒精上头，继续口不择言：“老子想起来了，这丫头以前每天跟在后面看咱们打弹珠，绝对跟你不一般！再不说实话，今儿让你醉得爬不回家——真以为哥几个好糊弄？”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正当大家以为俩人要打起来时，岳山川的神色松懈下去，也跟这群人一样，变得玩世不恭起来。
“不就是带了个漂亮妹妹么，你们今天都要翻天了？”他整个人陷在塑料椅子里，话越说越离谱，“行了！我跟这个妹妹，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指腹为婚……她是我童养媳，可以了？还有谁没听懂？”
周围的空气重新活泛，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加入了开玩笑的阵营。
只有甄稚在旁边气得半死，脑子乱七八糟的什么都在想，气他灌了几口啤酒就开始没谱，气他随便败坏她名声，但脸颊又莫名其妙在发烫。
李虎像是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摇摇晃晃地撬开一瓶啤酒，朝着甄稚递过来：“在咱嫂子面前，好歹注意一下措辞！都是准大学生了，童养媳不能叫童养媳，得换个文雅点儿的说法。”
“这你就是故意膈应我了，记得我上小学语文考多少分不？”岳山川抬手把酒挡了，一口闷下去，又另外给甄稚叫了一瓶山海关汽水。
他把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这个随意的动作却让甄稚如坐针毡，感觉岳山川在搂着她似的。
她羞恼地发现，如果不是理智紧急叫停，自己对这个亲密的假象，还会有更多旖旎的遐想。
作者的话
楚觉非
作者
2024-12-16
这个大家庭相互之间的称谓真的太复杂了……修改了全篇有误的称谓（从没弄懂过），烦请大家重新清除一下缓存，别被我误导了T.T
第34章
醉不归
桌上的啤酒瓶、空易拉罐很快堆起来，排档的伙计来收过几回，炒肝、卤煮和煮毛豆花生吃了两轮还不过瘾，又让隔壁的烧烤摊送来几捆炸串。甄稚发现今天的大排档不仅人多热闹，座无虚席，很多食客还拿着“申奥成功”的充气棒，一些狂热的市民脸上印着奥运五环。最近北京大街小巷最常议论的话题之一，便是“申奥”。一些古老的街道重新粉刷，漆着“预祝申奥成功”的标语，桥洞里令人头疼的涂鸦也被换上运动主题墙画。“别光顾着发呆，吃点东西。”她正盯着对面墙上挂着的电视机，岳山川在与朋友聊天的空隙间凑过来，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炒肝。甄稚回过神来，继续听这桌的男生们谈天说地。这群发小虽然识于微时，人生的路却不同，虽然长大后联系渐少，但儿时的情谊还在。大家互相分享着喜事，比如李虎已经和女友在老家订了婚，明年打算去深圳打工；程全已被警察学院提前批录取，九月就要穿上人民警察的制服去报到。人生或许依然有诸多不如意，杯盏交错间，只愿给朋友报喜不报忧，好事不断，让气氛再烈火烹油。甄稚把嘴唇贴在玻璃杯上，安静地听他们不着边际互相调侃，偶尔抿一口甜甜的果汁。陷在别人的故事中，会让自己暂时忘记烦忧。人是群居动物，该去沾染些烟火气，才不至于寂寞。岳山川带她出来，虽然未有一句安慰的话，但她已经被安慰了许多。“不是我说，小川哥这人从小就招桃花。”李虎喝得两眼迷离，还非要站起来敬酒，“从小咱们班上那些班花、学习委员，哦——还有班长，哪个不是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嫂子平时应该很有危机感吧？”“……乱说。”岳山川用杯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也不继续搭话，免得他顺杆儿爬。喝得酩酊的程全，大着舌头接过话来：“就我那个表妹——褚白露，你、你们见过吧！因为想考传媒大学，高三转到二中来，跟岳山川是同班。才开学没几天，非要问我要他家的电话号码，我不给她就闹腾！”有人想起来这段不算陈旧的往事：“对啊，褚白露呢？这么快就已经翻篇了？”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