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之后(39)+番外
我听见我妈的哭声,你来我往的叹息,推己及人的安慰。
“天胜还这么年轻,可惜了。”
“哎,留下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英儿,你也别太伤心,孩子可指着你撑着呢。”
“我爸怎么了,他在哪?”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声音,围在家门口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那条人为围起的,通往痛苦的道路,我被推搡着走完了。
白布遮着我爸的身体,我想掀开,我妈握住了我的手,像电视剧那样泪眼婆娑地冲我摇了摇头。
我甩开她的手,揭起那块白布,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用一种同样悲伤的表情转过去了脸。
我爸已经面目全非了。
他的身体被打满布丁。
我从邻居的只言片语里也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他们是在回来的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这辆车不知道怎么刹车失灵了,停不下来,为了躲前面一辆半挂变了个道,后面的货车直接就撞了过来。
当时我爸和陈州他爸都在车上,不过陈州他爸幸运一点,在旁边的副驾驶,伤势没那么重。
他们还说,当时状况十分惨烈,我爸整个人都和椅子连在了一起,分都分不开。
我看着躺在灵床上他安静的他,大约是被殡仪馆的人处理过,那张脸格外的假,一点都不像我爸。
可他不是别人了。我爸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眼泪从眼眶中崩裂出来,我想开口叫他,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了。
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行了,去吧。
我蓦然想起这句他临行之前我和妈妈的话,放在如今再看,怎么都像一句奠语。
那张僵硬的,面目全非的脸,没办法再回来了。
/
我爸出殡那天,是在一个彻底的夏天,阳光撒在我的肩头,唤起一阵灼烧的刺痛。
按照习俗,应该是由我妈捧遗像,我摔瓦。
那天我和我妈换上黑衣服,戴上黑袖章,我爸的遗像被放在堂屋的正中间,那是他年轻时拍的一张照片,我从没见过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他有些腼腆地笑着,学着周润发的样子梳着背头,明显对镜头还不太适应。
我妈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叹了一口气,准备去捧我爸的遗像。
我冷冷地盯着她,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照片的时候,我冲过去撞开我妈,把照片抱在怀里。
她震惊地看着我,扬手要打下去,又在即将碰到我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看她的眼神几乎说得上是恨,那是一种咬牙切齿才能发出的声调:“你不准碰,你不配捧我爸的像!是你害死的他,他是不想去出差的,是你非让他去!”
“谢羌!”我妈尖叫着吼我:“你以为我想让他这样是不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凭什么怪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让他走,你就是想趁他不在家好和别人鬼混,我都知道了,客厅的玻璃就是我砸的,你真恶心,我恨你!”
“啪!”的一声,我的脸被打的歪到一边,那一块皮肤开始火辣辣的疼。
我的视野被眼泪糊住,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手。
妈妈,你也疼吧。
我没有回嘴,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抱着怀里我爸的遗像,她冲过来咒骂捶打我,我都没有放手,死死地抱着那个黑白照片,相框的尖角戳着我,很疼。
可我爸比我疼多了。
我妈最后也没有把照片从我怀里抢回去,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我第一次觉得她的哭声是这么让人讨厌。
我恨她,她害死了我爸。
邻居已经围在了家门口,她没有办法,只好让我抱着遗像和瓦盆,走在白事队伍的最前面,慢吞吞地,一步一步把我爸送走。
我知道她听得见邻居的议论声。
“谢羌那孩子怎么又抱着遗像又捧着瓦盆的,英儿呢?”
“没看见在最后头的吗。你看着没谢羌身上,脸都肿起来了,哎哟,真是作孽哟。”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打孩子呢,孩子也是可怜,这么小就没了爸。”
……
我抬头看向天空,还是水蓝水蓝的,阳光照得我睁不开眼,世界一片祥和。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么安静,我的世界分明已经坍塌。
第24章
24
我在学校只请了两天的假, 操理完我爸的后事,第二天就要去上学。
那天我连早饭都没吃,拿着自己的书包就骑了自行车往外走。远远地, 就看见一个人等在平西巷口的大榕树下面, 是陈州。自从上次我们吵完架之后就再也没有一起上过学了, 现在看见他这样,还怪陌生的。
陈州看见我,第一句话是:“谢羌,你胳膊又细了。”
“是吗,这两天我吃的还挺好多的。”我信口回答道。
早上的平西陷在一阵光影里,阳光穿透薄薄的晨雾照在我们身上, 凉凉的, 像是露珠结成之前的形态。
他又对我说:“昨天,我听见你和你妈吵架了。”
也是, 我们两家就隔着一面墙,这边有个什么动静, 那边立马就能听到, 我们昨天那么大声的吵嚷,他肯定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陈州也不晓得给我们留点脸面, 就这么直愣愣地说了出来。
我也懒得隐瞒,于是告诉他:“嗯, 前不久我中午回家, 正好撞见我妈出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