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之后(71)+番外
不只是他,还有他的那个狗腿也从车上下来,一下把陈州踹到在地,脚踩向他的背脊。
我的眼泪一下子又把我淹没了,冲过去跪倒在陈州身边,想要把它抬起来一分一毫,可就像顽石一样,怎么都挪动不了。
沈文龙站在我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看我的狼狈,看我的无力。
“小羌,叫我什么?”
我垂下头,眼泪砸到地上,砸到陈州的身上,对他说:“沈叔叔,你放开他。”
“叫我什么?”沈文龙重复着这个问题,我知道是我的答案让他不够满意。
我抬起头,看他那张恶鬼一样的脸,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爸,你放开他,我错了,你放开陈州。”
上面的力道终于松开,沈文龙笑了笑:“今晚回家吃饭。”
或许他也不想搞这么大动静,众目睽睽之下,从容地上了那辆昂贵的汽车,然后绝尘而去。
我把陈州从地上扶起来,惊觉他竟然满脸泪痕。这是我除了小时候之外,第一次看见陈州哭。
先是,他流着泪捧着我的脸问我,谢羌,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们都明白这个欺负是什么含义。
我没有说话,脸上的泪一丛一丛滚下来,然后看见原本高大的陈州慢慢弯下了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蹲在他身边,把他抱进怀里,如同小时候那样哄他。
小时候他是为什么而哭。
因为在地上摔了一跤,石子蹭破皮的疼痛。
因为小朋友们不和他玩,丢在一边的无助。
现在,无助和疼痛一起涌了上来,尖刀刺在我身上,划开他血淋淋的伤口。
我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第一次萌生了就此死去的念头。
那天,我依旧躲在平西的小房子里,和陈州在一起,大门紧锁,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我们没有等到沈文龙,反而等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打在我的小灵通上,问我:“今天你沈叔叔是不是去找你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等着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妈说:“谢羌,妈对不起你。”
我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哽咽的声音,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反而觉得厌烦。我知道她或许是真心觉得对不起我,但我也只能在这哽咽中窥见她的真心。
陈州看着小灵通上的来电信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问我。他这么聪明,一定想得明白,我妈是知道的,知道我的经历,清楚我的处境。我们所有人都被抛弃了。
我问她:“妈,我能好好的上大学吗?”
她连这个问题都没有回答我,我不知道她是没办法承诺还是说不出话,因为出了电话里涌动的电磁波的声音,我只能听见她抽噎的哭声。
“妈,我不想当你的孩子了。”
我挂断电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陈州坐在我身边,脑袋靠在我肩上,沉默像是逐渐收紧的网,将我们越收越紧,知道只剩下彼此。
“我找到李思凡了。”陈州说。
“她在哪里?”
“一家疗养院。”
我的喉咙中又泛起一阵苦涩,李思凡这样优秀的人,她本应该有广阔天地的。
“李思凡真的病了吗?”
“我觉得他们那些人才有病。”
周末,陈州骑自行车载着我去那家医院看李思凡,好在那家医院的戒备并不森严,我和陈州登记了信息就进得去。
李思凡有一个单人病房,走进去的时候,我看见她正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和另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的男生翻着花绳,看见我们并不意外,还咧开嘴笑了笑。
“阿羌,你们来了呀。”李思凡跟我们介绍:“这是明明。明明,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那个叫明明的男生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年纪,看见我们一下子跑到窗帘后面躲了起来,然后又偷偷看我们,被李思凡叫了一声才走出来,腼腆地朝我们一笑。
“你,你在这里还好吗?”
“很好很好。”李思凡说,现在已经差不多夏季,她只穿着单衣,宽大的病号服袖子晃动下,我好像看见她手腕上几条泛白的痕迹。那时愈合之后的伤口。“比在家的时候好太多了。阿羌,真的,我在这里有朋友,不用无休止地写试卷,必须把字写成楷体,不用听她说那个女人命怎么就那么好,生了一个儿子还不够,还要再生,我不用看书,书上的那些字不会跑出来吃掉我。”
“阿羌,我在这里很开心。我想有一天,我会情愿死在这里。”
第42章
42
李思凡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话对我们说出来, 曾经我以为她是幸运的,或许她也这样想我,然而命运对我们三个实在一视同仁, 将痛苦均匀地散播给我们每个人, 谁都没能挣脱。
离开那里时, 李思凡把明明教给她折的千纸鹤给了我们一人一个。
那是我很早就会的技能,李思凡折的那两只千纸鹤甚至没有小时候的我手巧,我看着那个有些歪七扭八的折纸,看着上面它们展翅欲飞的神态,幼稚地也想就此飞去。
“你觉得李思凡现在怎么样?”
“比我们俩好。”陈州说,沉默了两秒, 然后反握住我的手, 对我说:“我们也会好的。谢羌,我们也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