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之后(84)+番外
眼泪砸在他身上,化不开他沉积的淤血。
陈州,我的陈州。
牛肉面的热气熏得我睁不开眼,凝聚在脸上的,分不清是水汽,是汗,还是眼泪。
对面的徐川惊讶地看着我,听着我说这些话,嘴不知不觉地张了起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十三天就高考了,那种时候,谁敢说出来。”
“他爸妈呢?”
“他妈早走了,他爸和他妈离了没多长时间就去了南边,也不管他死活了。”
“那他怎么死的?”
“你还记得安娜吗?”我说,“后来警察给我打电话,说是找到凶手了。那时候我们都没钱,陈州不想我再问家里要钱了,他去给我挣大学学费了。安娜认识挺多那种人,她牵线,让陈州认识那群人,那群人又牵线,陈州帮他们送东西,后来陈州不想干了,那些人不准,想给他个教训,人就这样没了。扯吧,我也觉得扯,就为了钱,不为别的,他就这样没了。陈州多聪明的人啊,怎么这次这么傻。”
我想,我要是再敏锐一点,提早发现那个盒子里多出来那些钱。我想,命运要是再对我们宽恕一点,提前半年拆了这里。我要是再果决一点,更顽强的反抗。
他都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陈州的话言犹在耳,谢羌,好好考吧,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没有他的日子,怎么能叫好日子呢。
徐川不明白,他们不明白,可是我知道,我知道陈州为什么那么想要挣钱,他想要我彻彻底底地和那个所谓的家割席。
不知道谁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班上的同学,开始有人到处吆喝着同学聚会,我呆在宾馆里无所事事,于是应了下来。
不过半年的时间,大家就都已经脱胎换骨,女孩子烫了头发,做了指甲,男生们开始在酒桌上推杯换盏,说起了油腻腻的大人腔。就我还像个没蜕皮的丑小鸭似的,他们开玩笑说我往那里一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中生呢。
“大学霸,这都上大学了就别跟高中似的了,快跟我们说说,首都怎么样,是不是特繁华?”
“就是就是,咱们班就你一个去了北京,去故宫逛过没有啊,还有颐和园。”
我抿了一口果汁,笑笑说:“就那样,只去了天安门,国旗很高。”
“嘁,说话别这么死板成吗,咱这可都是……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当打之年啊。”班长站起来,豪气冲天:“没看电视上说,这可是我们的时代。”
我们聊的正开心,门被推开,冷风窜进来,又进来一个人。
“来晚了啊,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快点。”
“三杯可不够,人家这酒量,得五杯起步吧。”
我回头看过去,一张艳丽如旧的脸。
她也正在看着我,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张嘴说道:“同桌,好久不见啊。”
那张脸上肆无忌惮地笑着,那种胜利者的笑几乎把我淹没,仿佛荣获了什么勋章。
“好久不见。”我站起身,扯了扯嘴角,紧接着,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到了她脸上。鲜红的指印在她脸上迅速浮现,脸庞也因为充血有些发肿。这一巴掌用尽了我所有力气,连指节都还在隐隐发抖。
整个包间都静谧下来,怔怔地看着我们。
安娜没有还手,眼睛重新看向我:“出气了吗?”
我彻底被她平静的语气激怒,冲向她,把她抵在墙上嘶吼着问:“为什么要那么做,陈州招你惹你了!”
“你怪不了我。”安娜说,“警察都没判我的罪,是他自己来找我的,也是他自己要半途而废的。谢羌,他是为了给你赚钱才死的,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她垂眸看着我,那种恶心的眼神一直凝在我身上,一条鲜血淋漓的人命,到最后,只有我为他悲泣。
我无力地松开了手,转身走出房间。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在澄州实属罕见。
我把手缩进口袋里,在澄州漫无目的地走着,零星的雪花落在我头上,很快就化了。
天慢慢阴沉下来,我的脚步顿住,不知道怎么来了那栋恶心的房子前,里面住着一个我生活的罪魁祸首。
我按响了门铃,我妈打开门,看见是我,有些诧异:“小羌,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吧,外面那么冷。正好你沈叔叔喝醉睡着了,要不今天就别走了,在这儿住一天怎么样?”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弱了下去,我想她是知道的,知道我有多恶心,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我来看看你。”我说,抬脚走了进去。
“吃饭了吗,要不我给你做点?”我妈说,“冰箱里还有今天包的饺子,但里面放了葱,妈记得你不爱吃葱,要不给你重新包点吧。”
我问她:“麻烦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上去等着吧,很快就好了。”
她说着,脸上露着笑,好像很开心能给我做饭。然后一转身就进了厨房,紧接着就响起了哒哒哒的剁肉馅的声音。
我听她的话上楼,路过那个响着呼噜声的房间,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文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连衣服都没脱。这么久没见他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只是头发剪短了点,胡子长长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