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9)
出城那日,她娘把团子托付给了我。
她娘产后大出血,把团子给我以后就咽了气。
「团子是个女娃,她爹不稀罕。我若是死了,她没有好日子过。
「林大夫,我求您收养了她。我看得出,您是个好人。」
一句好人,把我给定住了。
好人是要给女娃娃当娘的。
团子跟我走的时候才刚刚满月。
我哪里会哄孩子。
她哭了、饿了、尿了,全是霍战野在照料。
他说他娘开过济善堂,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儿。
他从小在济善堂帮忙,久而久之就学会了带孩子。
这三年来,如果没有霍战野帮忙,我根本养不好团子。
霍战野点了点头说道:「行,你这个月若是生意不好,缺钱,那我就先垫上。」
我们吃饱了喝足了,我觉得自己又有劲儿了,路上还买了一坛青梅酒回去。
夜里,等团子睡熟了,我俩坐在院子里偷偷喝酒。
霍战野送了我一件礼物。
他认真地说道:「团子生辰宴,咱们做父母的得给她长长脸。这衣服我瞧着合适,就买来送你了。」
我打开一看,是一套淡粉色的衣裙。
料子是上等烟云纱,上面的花儿是苏绣,很是珍贵。
到了锦州这三年,我为了行医方便,刻意把自己打扮得黯淡些。
整日里都是荆钗布裙,又省钱又不惹人看。
团子的生辰宴,倒是不能马虎。
我谢过霍战野,回屋换上衣服,随意地打扮了一下。
出去的时候,霍战野已经倒好了酒。
「怎么样?合适吗?」我转了个圈,问他。
霍战野站在月下,久久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热烈中带着欣赏,并不会让我觉得冒犯。
我自顾自地笑道:「看来是挺美的。」
这三年来,我长开了不少。
原先养在陆家,柔弱又娇美,走路都扶风摆柳的。
现在日日风吹日晒,眉眼舒展,多了点英气。
再无从前以色事人的风流妩媚。
霍战野盯着我半晌,憋出两个字:「极美。」
啧,比我还没文化。
我俩坐在庭院里喝酒,风吹来,微凉惬意。
团子的小木马搁在树下,藤球滚到了花坛里。
花坛里边的月季开得正好,风一吹,花枝摇摇摆摆地散开。
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霍战野跟我商量着宴请的名单。
我补充道:「别忘了请团子的那几个好朋友,单独给她们开一桌。」
「还是你想得周到。」霍战野又在笑。
我忍不住仔细看他。
我认识霍战野三年了,发现这个人特别喜欢笑。
他长得星眉剑目,笑起来爽朗而舒展,特别有感染力。
霍战野做事耐心仔细,待人宽和大方。
他对于我许多惊世骇俗的言论,就算当时不理解,也会好好琢磨。
我行医以来,屡屡受挫,他总是第一时间鼓励我,给我建议。
霍战野被我盯着看,脸红了些,低头饮酒。
许是酒意上头,霍战野有点兴致,拿出短笛随意吹奏。
我也有些醉醺醺的,站起来,和着他的曲子随意起舞。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酒喝得多了点,人也醉了。
裙摆飞扬着,我轻轻一跳,总觉得要随着风飘走了。
霍战野抓住我的手臂。
我扭头看他。
他出了神,说了一句:「你可别飞走了。」
他也真是喝多了。
青梅酒入口甘甜,明明不醉人的。
我靠近他。
霍战野的身上永远是干净的,带着皂角的清爽气。
我抬头看他。
他低头看我。
躺在霍战野的床上,我的嘴唇还有些疼。
他被我碰了一下,闷闷地哼了一下。
我缩在被子里,悄悄看着他。
处男嘛,也正常。
可我哪敢安慰他,男人就这点自尊心了。
霍战野的神情有些挫败。
他翻了个身,咬我的肩膀。
窗没关,屋子里凉爽得很。
月光倾泻进来,洒在我跟霍战野的身上。
他靠在墙上,我坐在他腿上。
霍战野仔细地看着我。
我也看他。
「你做的那个东西有些小了。」
霍战野低头吻住我,嗓音沙哑地说道:「知道我的尺寸了,再做大点。」
他又补充了一句:「多做几个。」
我们两个拥抱着,他的身体热乎乎的。
彼此都没有什么睡意。
霍战野说明日他休沐,带我跟团子去放风筝。
我明日要上门回访几个病人,尽早完事儿去找他。
「铺子里的那两把椅子都松动了,我明天找工具修一修。」霍战野说着,「团子该启蒙了,我细细比较过几家私塾,回头与你细说,咱们定一家。你……」
我听着他絮絮叨叨,渐渐地睡意蒙眬,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我跟霍战野相识三年,彼此有意。
今夜莫名其妙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
他没有对我许下海誓山盟。
我也没有对他说什么非你不嫁。
第二天醒来,床头放着热水跟干净的衣物。
衣物上,还有一对同心扣。
出门的时候,他别在腰间一个,我别在腰间一个。
团子坐在他的肩头,高高兴兴地说道:「娘,等你问诊结束了,我跟爹去接你。」
我背着药箱,朝她挥挥手。
团子在我背后喊道:「娘!爹说,你今天真漂亮!」
我扭头,看着霍战野对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