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暗香浮(2)
伯爷这个父亲,亲自把女儿送到三皇子榻上,听着两人靡靡之音,他哈巴狗儿一样觍着脸问:
「殿下,您看要不要赏伯府一桩差事。」
「如意会新花样,您若喜欢,她天天陪您玩。」
「伯府不会争名分的,您看着给。」
笑容谄媚。
三皇子却很满意。
他大手一挥,把采买武器甲胄一事交给了庆宁伯,顺带有一万两黄金的采买经费。
这些东西,就藏在伯府京郊庄子。
那里毗邻皇庄,没人能想到这瞒天过海的大胆操作。
我所说,句句属实。
锦衣卫查得很快。
三五日间,庆宁伯府就被抄了家,伯爷、夫人、嫡姐被绳子捆住,猪猡一般赶进天牢。
他们引以为豪的尊贵和血统,在锦衣卫的鞭打呵斥下,通通成了笑话。
百年贵族。
百年蠹虫。
皇帝饶了我一条命,他浑浊的眼球转来转去。
「齐家奸臣已除。」
「齐家有忠臣,朕也要赏。」
「齐嘉禾既如此忠心,入宫为婢,伺候……郑贵妃吧。」
老皇帝嘎嘎一笑,眼神里充满戏谑。
他是爱看戏的。
戏台上看不够,还要看女人相斗,把六宫搅得更加波诡云谲,为他的残年增点趣味。
我就是罐子里的一只蛐蛐儿。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郑贵妃是三皇子母亲。
三皇子本是最有希望的太子人选,因我告发一事,他私自招兵买马被揭穿。
老皇帝勃然大怒,褫夺他爵位、让他终生守皇陵,永不得回京。
他和郑贵妃,都恨毒了我。
老皇帝明面赏我,实则害我。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赏也是罚,罚也是赏。
由不得我拒绝。
我闭眼一瞬,脑子里记忆过得飞快,叩首,一字一顿道:
「奴婢谢主隆恩。」
「嘉禾之名,乃乱臣贼子所起,奴婢嫌脏,求圣上赐名。」
老皇帝沉吟片刻,眼神里多了些玩味。
「灯下美人如玉。」
「日后,你名唤玉奴。」
大殿中,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幽深似夜。
我后背发凉。
第5章
郑贵妃恨我。
她没见我。
只让我跪在碧华宫的梧桐树下,没有时辰。
天阴沉着,膝下是没化的积雪,身上是不断落下的鸟屎,梧桐树上长满大乌鸦,饿犬一般,嘎嘎乱叫。
黑色的羽翼带着腐臭味,划过我的脸颊。
鸟饿了。
它会吃人。
贵妃宫女在我脸颊上涂了鲜血,最能诱鸟。
我又冷又怕。
求老皇帝赐名,并非一时兴起。
名字就是我的护身符。
齐嘉禾是乱臣贼子之女,在满门抄斩之列,赏给郑贵妃,她便能轻易打杀。
可玉奴不一样。
这名字是老皇帝亲赐,正如豢养猫儿狗儿,起了名,就上了心。无论是否有情谊,但总有来路。
有来路,就得有去路。
就不能随随便便死在郑贵妃手里。
弄死玉奴,得有个不弄脏手、不惹喜怒无常老皇帝的好名头。
膝盖冻得像刀割。
我捏紧脖子上挂的小瓷瓶,里面装着娘仅剩的骨灰。许是娘在天之灵保佑,我等的人很快就到了。
清瘦的玄衣男子经过我身旁,目不斜视。
回来时。
天色俱黑。
他低头看我,眼神像夜色一样晦暗:
「贵妃将你赐给本王,当下等宫女。」
他是贵妃养子——名声极坏的五皇子。
传言中,他府上抬出一具具僵硬的女人,俱折了四肢、花了脸庞。
京城勋贵,无一敢嫁女于他。
老皇帝也不让他上朝议政。
同我这个庶女一样,他也是皇室中最卑微阴暗之人。
贵妃曾感慨:
「教的曲子唱不得,他血里就带着坏呢。」
言谈间,把五皇子钉死在脚底下。
贵妃也学了老皇帝那一招。
借刀杀人。
第6章
冰雪之气侵肌裂骨。
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暖香熏人,我已躺在五皇子府中,膝盖上敷着厚厚的热艾草。
帘陇低垂。
男人在外间把玩一串十八子,菩提珠转动的声音像磨骨,伴着窗外北风呼啸,格外刺耳。
「你醒了。」
「说吧,为何要来本王府上?」
我撑起身子,无声无息地笑。
赌对了。
利用前世仅窥得的记忆,我从错综复杂的皇家博弈里活下来了。
五皇子的生母是早逝的虞贵妃,曾经也是犯官后代,没入浣衣房,当一个粗使宫女。
虞贵妃青春貌美,胆子又大。
她捧着一瓶桃花,献给途经浣衣房的皇帝。老皇帝正是壮年,被花中少女晃了神,不计较失礼一事,只垂问她姓名。
「虞有容一名,乃乱臣贼子所起,奴婢嫌脏,求圣上赐名。 」
少女笑靥如花,低眉时神情楚楚,惹人怜。
「人面桃花相映红。」
「日后,你名唤桃奴。」
因赐名,虞姓少女逃离浣衣房,成为六宫宠妃。她生下五皇子,宠爱到达顶峰,后又因巫术案被皇帝厌弃,病死冷宫。
改名的风流韵事,少有人知。
老皇帝知。
死去的虞贵妃知。
五皇子也知。
那天大殿中,我开口讨名,重演当年事,不仅勾起老皇帝的回忆,也吸引了五皇子的目光。
桃奴在前。
玉奴在后。
都别有心思。
五皇子是个聪明人。他主动请缨,向贵妃要了我,言辞间替三哥和养母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