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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127)

作者: 若淆 阅读记录

“虞”一声,曹寅勒缰缓行,一身海青色箭袖行服,在马上身姿峭拔,满身少年意气,他冲她招了下手,扬眉道:“下来走走。”

此处未达行宫,行驾还在徐徐向前,卫素瑶纳闷他怎么突然邀自己下车,便有些犹豫。

曹寅见状,抛下简约二字:“圣旨。”他偏头往车内瞥去,“贺姑姑也一道吧。”

贺凌霜身体挪到车窗口,笑道:“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我先回行宫布置房间,不打扰皇上雅兴。”

“成。”曹寅不多言,勒缰绳调转马头,马车很快停下。

既是圣旨,卫素瑶没有违抗的可能,她起身欲下,又不放心贺凌霜,回头说:“姑姑要不一起吧?”

贺凌霜摇头坚决拒绝,卫素瑶还想说什么,曹寅在前面掀帘望来,她只好下了马车。

这天尚有秋老虎的余韵未褪,艳阳高照,好在四面通透,天风不绝,吹得卫素瑶身躯不禁晃了晃,曹寅下马对她道:“跟我来。”

卫素瑶踏着一地草叶跟去,脚下沙沙作响,“皇上不先回行宫安顿吗?”

曹寅道:“皇上想给你挑匹马。”

卫素瑶眼睛里立刻泛光,随手采了一簇苦蓟,对着紫色小花嫣然而笑。

曹寅见她没声,回头看来,正撞上她欢欣容颜,不由微怔,低声嘟哝:“这么高兴。”

卫素瑶张开双臂感受风,雀跃到他身侧,“高兴啊,我小时候经常在书上看到骑马骑马的,很好奇是什么感觉,我家有一头老黄牛,我就骑在牛背上,把它当成马,赶着它去田里兜圈子吹山风,很快活。”

她说话间,眼睛一直瞟着身边葳蕤草木,不知不觉间采摘了一大把野花,舒展的手臂和摆动的身姿就在他身侧,宽袖大袍、大长辫子和她手中花叶偶尔晃到他身上,轻而微末的接触,于曹寅感受重大。

他想和她保持距离。

然而她说话时,他又忍不住侧脸瞧她。她背后是苍郁的山水,她穿嫩杏黄的衫子,亮而清透的颜色,衬得她的笑像初绽的鲜花。

远山近水,渺渺茫茫,天风迷眼,唯有眼前一处鲜妍。曹寅也不为难自己,勾了勾唇,心想,不看她看什么呢?

但是她又不说下去了,那笑渐渐滞住。

曹寅问:“后来呢?”

后来弟弟看到了,霸占老黄牛,可凭他怎么催促拍打,老黄牛只在原地缓缓转圈。再后来长大些,弟弟有新自行车,她没有,她还是步行山路去上学,成年毕业后,弟弟又有了新车,她没有,还是地铁上下班。从小到大,只有那头年迈老牛是独属于她的坐骑。

“后来我爹发现我骑黄牛,骂了我一顿,说我是赔钱货,只会给他添乱,就没有然后了。不过,我马上要有一匹自己的马了。”卫素瑶依旧充满期待,喉咙里却有点哽。

曹寅的大拇指搭在唇下,陷入沉思,她说的场景似乎并不符合她的出身。

他查过她,目的是找一个叫韦承宗的人,可是她的周围并无此人,活着的没有,死去的也没有。现在这个名字再度浮现他脑海,他笑嘻嘻似随口道:“你很能干嘛,还帮你爹在田里干活?”

卫素瑶闷声说,“他看不得我闲,非得榨干我的价值才觉得没白养我,说难听点,我就是我家第二头老黄牛。”

她忽然张口不语,猛然看向他,嘴唇僵硬地动了动,露出惊疑神色。

她说得太多了。

在野外,不见宫墙,面对山川花木,她竟恍惚以为身在从前,忘了掩饰身份。

曹寅是多敏锐的人,他该发现不对劲了吧?

然而曹寅浑似毫无察觉,嘻嘻笑道:“巧了不是,不瞒你说,我也骑过黄牛。”

“不是吧?”卫素瑶忡忡地问。

“少时住在金陵,娘亲常带我去田间,教我辨五谷知时节,有一次清明时节,我冒雨骑在黄牛背上,腰间别短笛,逢人瞎指路,势要扮那诗里遥指杏花村的牧童,那天雨不小,我非但给着急避雨的人指错路,自己还染上风寒,挨父亲一顿骂,更连累娘亲衣不解带照料我。”

卫素瑶想象那固执地玩过家家的小牧童,很有画面感,在风中哈哈大笑起来,手中野花拍打曹寅的肩膀。

曹寅轻掸去肩上的雏菊花瓣,亦对自己童年顽劣之举忍俊不禁,眼里有光芒闪动,不过那光很快碎了灭了,他也不再说下去。

“孙嬷嬷带你去田间辨五谷,没有把你困在四书五经中,怪不得你不像宫里那些人被规矩束手束脚。”

曹寅偏开目光,静望远山,声音如清澈涓流淌来,“她是我嫡母,我生母是顾氏。”

卫素瑶怔了怔,这是她从不知道的,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后才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弄错了...”她感到很抱歉。

曹寅不在意,“我娘在我十岁那年便走了,嫡母待我视如己出,我心里敬她,早已视她为生母。”他忽然话止,抬头看天上一排大雁漂移而过,朝前健步走,“走吧,去挑匹属于你的好马。”

他大步流星,走走跑跑,卫素瑶只能小跑跟上去,两人前后逆风而行。

卫素瑶不住叫他慢些,她实在受不了了,在后面喊道:“曹大人你为什么非走这么快啊!”

“晚了好马要被挑走了!”

卫素瑶心想也是,便咬咬牙努力跟上。

人一旦运动起来,就会忘却许多细微而沉重的心思。比如卫素瑶就全忘了刚才把人娘亲搞错的尴尬,她只觉得要喘不上气了,但又觉身体很痛快。而曹寅,亦是在前行中将覆上心头的思念一片片剥去,扔在风里,让它吹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