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220)

“对不起。”她低着头说。

“别自责。”

卫素瑶擦了把眼泪，声音嗡嗡的，“你怎样？”

他怎样？虽然问得有些奇怪，但曹寅很快明白她在问什么，“就是那样，一复一日。”他顿了顿，违心地说，“挺好的。”

卫素瑶点了下头，眼泪啪嗒滴落，她缩起肩膀把自己更深地藏在灌木中。

曹寅犹豫片刻，终于说：“阿瑶，”一开口，他发现自己声音太哑了，哑得叫他吃惊，他喉结滚动，感到喉中不可抑制地酸痛，缓了许久，他才继续道，“我下月初去江宁。”

沙沙地一声，是卫素瑶的衣料擦动灌木的声响。

“去很久。”他又说。

卫素瑶又缩了身子，团起来，埋下头，整个儿隐在灌木丛里，发出嗤嗤的响，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兽。曹寅能看到她的肩膀不停地抖，看到她的手臂一下下摆动，应该是在擦眼泪。他觉得他快心碎了。

那声声的良贵人由近及远，由远及近，盘桓着又来了。

曹寅望了正殿方向，“他们在找你。”

卫素瑶没动。

“回去吧。”

卫素瑶垂着脖颈摇头。

“阿瑶。”

卫素瑶在沉默中固执。

“良贵人！”三妞在慈宁宫花园兜兜转转地寻人，她不知道前面的桂树下，她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卫素瑶和曹寅再不敢动，耳听得三妞一声声地喊良贵人，离他们越来越近，俱是屏息凝神，有几声良贵人仿佛落在了卫素瑶头顶似的。

“小林子！这儿没找到！良贵人到底会去哪里呀！”三妞又往回跑。

现在天地宁静，万籁俱歇，冷剑已经将他们的缠绵劈断，冷水已经将他们的狂火浇灭，昏沉沉的梦醒了，草叶刮着他们的衣衫，叶尖的露珠儿甩碎了溅在他们脖子上，这夜凉得这么真实。

曹寅倾身上前，替卫素瑶将歪斜的斗篷摆正，松开带子重新系个结，替她捋垂顺斗篷边缘，温言道：“别让他们好找，他们会担心你，听话。”

卫素瑶这才抬起脸，曹寅被那一脸的水光震惊得说不出话。

“帕子呢？”他问卫素瑶。

卫素瑶抽出帕子，他拿了就给她擦鼻涕眼泪，一下下地十分轻柔，那脸不过巴掌大，泪痕却纵横如水田阡陌，凌乱地布满了。一个人怎么会哭成这样？还能忍着不发出声响？

他心如刀绞，很想把她抱紧了安慰几句，然而手上只是麻木地为她拭泪。

他扶她起来，感受到她丰腴起来的手臂，总算稍有宽慰，又弯腰替她把斗篷上的杂草拍了。他把这当成最后一次见面，想要她妥妥当当的，一丝不苟的，于是仔细检查了她一遍，伸手摘去缠在她发髻上的一片枯叶。

总算可以放手，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去吧。”

卫素瑶觉得他这声轻得就像一根小小的鸭绒毛，往她鼻尖上暖融融一蹭就化了，可她心里却像将要丢却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她听到他在夜色里轻笑一下，接着听到卵石掷在石阶上的清脆而坚冷的声响——果然曹寅帮她招来了人。

三妞和何春林循着石子声响急往花园里奔，身后跟着慈宁宫一众下人，一声声良贵人此起彼伏响。

-

卫素瑶被带着穿廊往慈宁宫前院去。

一路上三妞的声音带着哭腔，遍遍诉说着对卫素瑶的担忧和紧张，看着三妞此刻破涕为笑的脸和众人急匆匆的样子，卫素瑶为方才的刻意躲避感到歉疚。

前院里，太皇太后一行人惶惶而立，见她来，太皇太后长松了口气，在苏麻喇姑的搀扶下走来，拉了卫素瑶的手，瞧她脸通红，泪痕莹莹，问道：“你没伤着吧？”卫素瑶拼命地摇头。太皇太后只道她是怕惨了，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卫素瑶心里发暖，太皇太后仍不放心，叫太医给她检查，又有下人给她打水递毛巾，她抹了把脸，尘灰去净，神清气爽。

由于不知道地震何时彻停，是否重来，不清楚房子里是否有重物下落的隐患，太皇太后命人搬椅子出来，一行人有的坐椅子上，有的坐台阶上，暂且这般歇着。

皇帝先分派骁骑营和前锋营的人排查内廷，又召见九门提督和兵部尚书明珠等人，一起安排兵卫巡防，排查京师各处，稳住形势后，匆匆赶来慈宁宫。

他只穿了明黄夹衣，斗篷都来不及披，还挂在梁九功的臂弯上。几人风尘仆仆拐进垂花门，梁九功正要通报，皇帝怕吓着太皇太后，摆手制止了。

康熙身量非常挺拔，迈开步来，明黄的袍角便如火舌一曳一曳的，卫素瑶觉得刺目，下意识就往人后躲。太皇太后带着众人起身相迎，关切地问康熙可有受伤受惊吓，又问阖宫上下可有人伤到，两人交换消息，各自心安。

康熙这才抬了头，视线在院中逡巡，似乎是检查建筑情况，然一圈看遍，最终落到不远处的卫素瑶身上。

太皇太后知道他担心，碍着自己在场只能克制，她这回不拦他了，对康熙道：“良贵人无碍，只是地震时她独个儿在佛堂抄经，受了惊吓。”

康熙再难按捺，大步流星往卫素瑶走去，卫素瑶朝他行了个礼。康熙停在她面前，看到她脸上确有泪痕，衣上有点点滴滴的湿痕。

已多日未与她说话，见面都只能是远远看，这厢要开口关心，一时竟不知道问什么最妥帖，想了想道：“你还好么？”

他发现她两颊比先时丰满有肉，即使在受惊状态，脸色也比在乾清宫时的好，他又开始自嘲了，“离了朕，你果然很好。”他自问自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