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26)
她睁开眼,密不透风的黑暗里,只看见个半开的窗扇,透出一方窄长的边缘明晰的白,像黑布上破了一个洞,除此之外还是黑。
她疑惑,好像穿越过来后,就再也没在黑夜中看见什么东西了,按道理,人眼习惯黑暗后总能窥见一点轮廓和影子的,她不免怀疑这具身体有夜盲症。
胡乱想着,思绪一会儿便飞到九天之外,开始没有逻辑,开始沾到甜酣睡梦的门槛。
秋兴的扇子一下一下轻缓地扇动,她一个手腕已酸了,便又换了另只手。
听闻帐中之人呼吸逐渐绵长,她便扇得慢了些。
窗外虫嘶,帘下月明。
秋兴想起,在伺候惠嫔那拉氏之前,她也曾做过六年的闺阁小姐,夏夜热得睡不着时,伺候她的丫鬟也这样坐在床头整夜给她扇风,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成玉还是成意?她总将那二人混淆。
他们李家那么多人,她有四个哥哥,近百个名仆妇杂役,光是记一遍就要费好大心神。
每逢年节下,因父亲李令皙是前朝礼部侍郎,又是江南名流,家中朋客更是络绎不绝,诗画雅物堆积如山。
可是康熙二年正月二十那日,一夕之间,李家连同前来拜年的亲朋统共百余人,全被处死、流放、发卖。
那么大一个家转眼就没了。
那日四哥翩翩少年郎,穿着过年新制的绛色锦衣,司法官惋惜他,欲将年十六改成年十五,可改判流放,四哥却仰天大笑,眼泪蓄在眼眶中颤,“父兄已死,我为何要独活?”
她是他最疼的幼妹,六岁还不太懂何为《明史辑略》,何为大逆不道,只知道四哥是要抛下她了,再也不给她骑小马了。
她在后面哭得声嘶力竭,哥哥哥哥地喊。
四哥猛然回头,双目赤红染血,两行眼泪滚落衣襟,恨恨骂她:“谁是你哥哥,下人生的贱胚子,给块糖吃就随便喊人哥哥,哈哈,你想随我李家陪葬,也要看你这身下贱骨头配不配!”
她的嘴被方嬷嬷捂住,嘶哑声音灌满她耳朵里,“小姐,小姐,四哥儿是要你活下去啊。”
她是活下来了。
她和方嬷嬷、成玉、成意等一干人没入满人府中为奴,朱家、董家的那几个小姐呢,好像被绑着带走了,也不知是发卖掉了,还是怎么样了,她不敢想。
她因为自己做过主子,伺候人更加知冷知热,分外体贴,加之生得样貌温润风流,府上的大哥儿便想收了她,她万死不从,撞得额上脸上都是血,大哥儿借了探望的由头,一次次逼她,她拿剪子放在颈上才吓退他,最后,还是二姑娘救了她,二姑娘正准备进宫,说她持重熨帖、洁身自好,陪着进宫合适不过,然而,二姑娘现在变了...
秋兴手中的扇子悬在空中剧烈抖着。
许是没了凉风入梦,卫素瑶又被热醒,迷迷糊糊见听到有人在她床头啜泣,十分隐忍,抖得骨头都在吱吱作响似的。
这声音她非常熟悉,自己何尝没有在深夜这样压抑痛哭过?只不过成年后很少有了。
其时月挂中天,正好从窗户外能仰观其貌,差一点点就是浑圆,偏缺了一角,十分不美。月色皎白如银,从窗中流泻进来,可她依然无法借着这点微光看清秋兴的姿态形状。
但看不清也不要紧,她知道是秋兴给她扇了大半夜的风,才让她惬意熟睡一会儿。
卫素瑶心里感动非凡,有种被怜爱和被关怀的温存,有时候她觉得讽刺,在什么都有的21世纪,她偏偏没有亲情和友谊,穿到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的核心地带,偏偏待她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连带今日受的委屈都被消解了。
她不由伸手摸索,从蚊帐底下伸出手臂,抱住了秋兴的腰,把脸贴上去,动情低唤一声,“姐姐。”
第15章
可恨冬瓜所以她是康熙的“明美”吗?……
翌日,惠嫔已从小铁棍那里知晓卫素瑶面圣的概况,又把卫素瑶叫过来问了不少细节。
明摆着被小铁棍出卖了,卫素瑶想起昨晚他温言软语、充满同情的样子,原来是为套话,怎么不恨自己轻敌呢?
不过她气一分钟就消了,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给康熙派送夜宵。
也真唏嘘,大学时因为生活拮据,动过兼职的脑筋,其中就包括送外卖,当然最后没做成,没想到穿越后还真圆了她送外卖的“梦想”,这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哈。
她现在面对惠嫔老法师态度友善了一点,补充细节后虚心求教:“娘娘您怎么看?皇上要我送自己喜欢吃的,是什么意思呢?我压根不懂。”
皇帝这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她喜欢螺蛳粉臭豆腐老坛酸菜,但她能送吗?很明显不能,把乾清宫熏出厕所味,恐怕会被拖进慎刑司。
卫素瑶摇摇头,感叹自己在职场也算有经验,是个深谙领导想法的小油条了,可是面对康熙,依旧两眼抓瞎。
惠嫔手里拈一支茉莉,指尖来来回回摩挲花瓣,一直摸到花瓣发蔫发黄,折落地上,她都恍然不觉,半晌后才回神,轻声道:“本宫猜不透皇上心思。”
卫素瑶原先充满期待,还道老法师运筹帷幄,正等着她说出决胜千里的妙计,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
卫素瑶干脆往绣墩上一坐,手肘抵在膝盖上,托住两腮,心里惆怅,语气便也粘稠,“今晚又是摸着石头过河咯。”
惠嫔听了并不在意,悠悠盯着卫素瑶,忽然迸了笑道:“其实有头绪。”
“诶?”卫素瑶立时来劲,“那你怎么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