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她也不想修罗场(清穿)(80)
是这样一丝不苟的眉眼。
可他眸光湛然,无边温柔,倏忽泛起的一丝笑意就像一滴雨落入平静湖面,叫人心噤。
卫素瑶想起初遇他的那晚,和现在是相似的夜晚,却是迥异的心境。
那晚,她觉得自己竟也值得被爱了,沫兰对她好,陌生的小公公也对她好,她很幸福。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原来自己...自己还是...还是...
不堪深想。
她看着面前亲切温煦的面庞,两腮酸涩如被撕扯,喉中一咽,她再也无法想下去,压抑心底深处的情绪像是冲破了最拥堵处,顷刻间决堤涌出。
她忍不住,一点都忍不住了,她憋了太久,牙关都要咬碎,她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出自本能地抱紧面前之人放声大哭。
“我知道,”她喉中猛地一堵,哽咽道,“我知道我不够好...我不够可爱...可是你明明说我值得...你明明说了的,你说了我才相信的....”
她把头埋很低,不敢叫人看见,絮絮叨叨地哭诉:“你怎么能对我好了又把我丢掉呢?我就这么不值钱...就这么好放弃?我到底算什么呀,我算什么呀...”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
她哽到失声,周遭瞬间一静。
“没有一个人能从头到尾真真正正地对我好...没有一个人...你们都有偏爱...都有目的...我只有在有用的时候才...”她极度地委屈和失望,声音哑下去,低下去,闷在康熙的衣裳里,叫谁也无法听清了。
康熙的心被揪起一块,他把她的脑袋轻搂进怀里,手掌拍抚她背。
碰到他胸膛的一瞬,她身子一凛,一丝理性意识重返脑中,她试图压制自己的声响,牙齿死死抵住,仅余鼻腔中逃逸出的一点呜呜声。
“无妨,哭出来吧。”
这声音落在她耳边,低沉,温柔,带着磁性,卸下她仅存的理智。
卫素瑶胸腔不受抑制地抽啜着,她低声呜咽,“皇上..皇上啊。”声音也变形了,变得又哑又厚。
“朕在。”康熙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脸贴上他的胸膛,听到他身躯之中传来心跳声,他的体温比她的脸更暖一些,衣上的杜若熏香夹杂龙涎香熏熏入鼻。
她觉得自己放肆了,想要挣开康熙的怀抱,“奴才……奴才失态了。”
背后被一条臂膀有力地环住,康熙无声地拍了两下她的背,并不回应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夜里视线不好,怎么还往暗处走?看来,西六宫的石灯也得换一换。”
卫素瑶一怔,原来他知道自己在夜里眼盲,特地叫人把东六宫道上的石灯芯都换了更亮的。
冰凉的心忽然被泼上热水,她措手不及地打了个颤,捂住嘴唇,抽泣声还是从指尖迸出。
康熙低眸瞧住她,轻笑一声,“你可不能总迷路啊,朕也不能回回寻你。”
第42章
好哄他们起初是且斟且酌,君子之交,……
“皇上,我...我下回不乱跑。”
“这便好了。”
康熙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但也装聋作哑地没有盘问她冲动之下的哭诉之语,他把她出现在此定义为又一次迷路,轻轻揭过。
过了好一会儿,卫素瑶终于努力平复下来,虽然胸腔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被驱逐出体内了,她神智一清。
“皇上为什么不问我刚才,因何失态?”
“你想说么?”
卫素瑶不语。
“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朕也不问。”
卫素瑶从康熙怀中抬起脸,出了一会儿神,最终叹息一声,说了一句:“真的很伤心。”
康熙看她眸子水亮如洗,已见不到多少伤心色了,恢复之快出乎他的意料。
他方才不问她,是因为这样的故事在宫里太多,相似的情节,他用不着问。这甚至像是宫里人成长路上必经的点,挨过去便能长出薄茧,心肠也就冷硬一些。
譬如两年前他得知耿精忠投靠吴三桂,着实发了一通火,为昔日情谊之分崩而痛苦,可后来再听到他勾结郑经的消息,也只笑了一笑。
康熙觉得卫素瑶比他强。
他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声音清清淡淡,“听起来是个交友不慎的故事,下回注意便是。”
卫素瑶点点头,目光落在康熙身上,他在微光里矜贵自若,宛如一块冷玉,可是胸前衣衫濡湿,倒映水色,这片来自于她的杰作和他整个人极不协调。
她脸颊发烫,“我弄脏了您的衣裳。”
虽然她依靠理智说出这样的场面话,可是她的眼睛灼灼盯着他,她想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他。明明今早才见过,可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叫她生出如隔三秋的感觉。
情绪里无端生出许多依恋,很想再抱紧他,很想很想,像刚才那样,骨头里几乎要萌生冲动。但她不敢。
她扭过头去,避开目光,坚守着仅存的理智线。
康熙一下下摩挲玉扳指,在极静的空气里,连指腹触摸羊脂玉都仿佛是有声响的。
她能感受到康熙一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会儿如芒刺在身,一会儿又觉像温柔触摸。
风灯罩子里的烛焰摇曳,暖橘色的光圈如打散的涟漪,在他们两人中间无声浮动。
康熙还在摩挲玉扳指,一下又一下。
卫素瑶稍稍转回脸去,偷瞧了眼康熙,他还在看自己,他在想什么呢?
她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一阵风拂过,灯芯的烛焰急颤,光晕被风彻底打碎,在他们脸上如密密鱼尾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