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的。
乌惊朔在识海里沉默地躲着,不知在想什么。
棉花系统终于察觉出乌惊朔的不对了。
它又折返回去看了一遍乌惊朔生平化作的数据流,在乌惊朔为了护送一对母子回到基地而被丧尸潮淹没的地方重点反反复复扫了数十遍,然后光速回来,认认真真地道歉:
“抱歉宿主。经过微调修正后,我已经转职成背锅系统,很抱歉没有办法帮助您阻止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死亡。如果您因此产生心理问题,我会向总部申请力所能及的补偿,帮助您渡过难关。”
下一刻,乌惊朔重新拿回了身体掌控权。
在识海里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乌惊朔似乎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他落地的那一瞬间睁开眼睛,声音听起来依旧如往常般轻松:“没事,不怪你,你又不是救世系统,我也不可能救得下所有人。”
小棉花系统看了一眼乌惊朔的情绪数值面板,没有说话。
这次的任务点位于一处村庄,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一派祥和。
起码表面上是如此。
落日余晖洒在黄土上,隐约泛起一层绯红的颜色。
只有凑近了才能察觉不对。
那层悠然南山的画面宛如一副笔触粗糙的油墨画,远远看去倒还像那么回事,可是直到距离拉进才能察觉出其中诸多不合理的地方。
乌惊朔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血的味道。
混合着干灼呛人的硝烟,噼里啪啦的燃烧爆炸声,以及逐渐微弱下去的痛苦声,还有毫不遮掩的大笑声。
外面那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只不过是一道障眼法罢了。
撕开那层粗糙的外膜,猛烈的火舌伴随着浓重的血气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整个村庄早已被昏暗污浊的血迹和逐渐燃起的大火吞没。
乌惊朔赶过来的步伐匆匆无比,却在看见一把刀刺穿血肉胸膛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在这座无辜遭殃的村庄里,有人被一刀断尽生机,有人安然无恙地站在火里喘着活气,互相和同伙吵架。
“别刺心脏啊,杀人的时候扎成稀巴烂你开心了,我拿什么炼制傀儡?”一个同伙不满地说道。
“这儿这么多尸体在这呢,又不差这一个,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孩。”
“说得容易,我们逃出来这么多天,靠我的傀儡挡刀时怎么不见你嫌多……”
“……”
那道小小的身影平躺在地上,头微微偏向村门口,身上全是烧伤和血迹,胸膛立着一把有些生锈的缺口大刀,大刀上血迹斑斑,新的溅上旧的。
这伙人应当没有虐/杀的习惯,那一刀刺得精准迅速,扎穿心口,断绝心脉,只是杀死一个看见了他们的脸,所以需要杀死的活口而已。
乌惊朔对上了那个小孩通红而平静的眼眸。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印着摧毁他所有的大火,印着不远处逐渐被火焰吞没的父母的脸,印着门口雕塑般静静站立的青年人影。
他好像已经感知不到痛苦了,也有可能是因为痛苦过载,所以大脑擅自做主把濒死前的痛苦短暂地屏蔽掉。
那双尚且稚嫩的乌瞳略微涣散,扫过门口那个尚还活着的人影时微微一顿,随后又机械而空洞地偏开。
落在一点点覆上焦黑的那两具尸体上时,那双乌眸才会安静地染上一点情绪的颜色,慢慢红透,慢慢涣散。
整个村子里无一活口,乌惊朔靠快要聋掉的耳朵能够听得出来。
眼前这个小孩早在被一刀扎穿心脉的那一刻,也活不成了。
他只是一个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小孩,身体脆弱得歹徒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心脏被洞穿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来得晚就是来得晚,活不成就是活不成。
晚上一刻钟,那也是晚。
第2章
“谁?!”
几个只顾着埋怨的魔族终于察觉了门口站着的人影。
他们猛地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瘦削青年时,没有放松警惕:“……傀儡,你的障眼法不管用啊,居然有人能闯进来。”
在辨认出乌惊朔身上属于魔族的气息时,那几个中年魔族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追来的不是修真界那些看见了就要往死里追的愣头青,那么一切都能够用利益来捆绑解决。
被称作傀儡的男人上前一步拦住乌惊朔,说道:“阁下,您若也看上了这些凡人,我们可以与阁下平分,您只要当做路过捡了一份礼物,莫要往外声张即可……”
乌惊朔侧身避开,无视了所有的人,径直走向了心口插着刀的小孩。
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原先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眉眼此刻完全沉寂下来,透着难以言喻的淡漠和冷厉,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冷意分毫不遮,蜇得人不敢对视。
傀儡脸上客套的笑容一下就挂不住了。
他脸色难看地收回手,给了其他同伙一个眼神,慢慢朝着俯下身按在男童侧颈的乌惊朔靠近。
他们一般不会主动惹那些探不出实力虚实的人,比如眼前这位看不出修为气息的魔族。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大家伙都是出来寻机缘的魔族,可是乌惊朔要这么不客气,他们一伙总共四个人,若真要打起来,也未必处于劣势。
仪城地处人族偏远领地,这处村庄更是偏远中的偏远,管辖仪城的宗门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宗门,他们刀尖舔血这么多年,一个小宗门的实力完全不必放在眼里,要不然也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拿一整个小村庄来补充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