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惊朔第一眼甚至都不敢认。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辞雪,他带在身边时时刻刻盯着生怕多吃一点苦的雪团子,像是被摔在了照不到冬日阳光的阴暗角落,碎了一地,无人问津地散到各处,再被泥土悄然覆盖。
盎然的春意与他无关,寻不见半点生机,只有想渗入地底长眠的寂然。
乌惊朔神情愕然:“你……”
陆辞雪把唇畔咬得鲜血淋漓,勉强没让自己失态。
他知道自己在大人眼里的形象已经很差劲了,他努力想保持和善和流畅,却发现自己连说话都要极力压抑着颤音:“您放心,您很安全。不会有人想伤害您,不会有人能够伤害您。”
“这里有重重禁制和结界,与我性命相连,除非杀我,否则破不了阵。”
说完,陆辞雪才忽然反应过来到在乌惊朔眼里,这里最大的危险是他。
于是他摸过一旁的匕首,反手握住刀刃,将刀柄慢慢地递到乌惊朔的面前:“这里有刀,您随时可以杀了我,我绝不会反抗。”
陆辞雪握着刀柄的手用力得指节青白,殷红的血液顺着指间缓缓流落,递刀过来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乌惊朔不肯收下一样。
乌惊朔一看那刺眼的血,整个脑袋就轰然炸了开来,甚至顾不得搞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掉马了:“陆辞雪!”
乌惊朔全身的气血都往脑袋上顶,他用力捏住陆辞雪握刀的手腕,七窍生烟道:“松手……放开!干什么呢?!”
陆辞雪一怔,随后条件反射地松了手。
刀刃掉在了冰棺之中,乌惊朔盯着陆辞雪掌心深深的血痕,胸膛剧烈起伏,感觉自己快要活活气死了。
小棉花还有一大堆消息没有给宿主同步,见他俩吵架也不然贸然插嘴。
此时见两人静了下来,小棉花眼泪朦胧地横插进来,道:“宿主!您掉马了宿主!!”
乌惊朔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
醒来看见的不是凶神恶煞要审问他的正道们,是恨不能用命赔罪精神状态极其危险的陆辞雪,他就知道要完蛋了。
所以他是怎么掉马的?信封和特产不会真的没被彻底摧毁吧?还是说他迟了一个月没回来没送信,陆辞雪自己猜到了?
人怎么可以敏锐成这样!
小棉花抽抽噎噎:“您那储物法器太能抗,您死透了它才碎,您留给辞雪的信扎了一半烧了一半,还剩一点,非常幸运地被发现了。”
乌惊朔:“…………”
不是!
连一堆随便用灵力就能毁得一干二净的纸张和食物都毁不掉,正道修士们都是吃干饭长大的??
但其实储物法器是修士必不可缺的必备物品,市面上流行的炼制方法已经十分成熟且完整了,成品覆盖需求链全端。
储物法器认主之后,只有主人能打开,靠主人的灵力维持,只有主人真正死亡的那一刻,维系法器的灵力断掉,储物空间才会变成一个普通的容易被击穿的法器。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找补也无济于事,小棉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那个,宿主啊,我和您坦白一件事情,您能别怪我吗?”
它真的不是故意的呜。
如果按照正常流程,宿主是一定能按时回来的。可谁能想到中途居然会出这种差错。
乌惊朔气得有些头晕,一声不吭地揉了一把脸,先是对陆辞雪说:“有没有药?”
陆辞雪的脑子锈住了,他显然有些无措,毕竟他以为大人醒来之后会觉得这些甚至不及那天万千箭雨的万分之一,而不是似乎因为他受伤而感到极其生气。
可是大人说的话他不敢不听,于是默默垂眸取了伤药,却没用上,只是攥在手心里面。
乌惊朔木着脸对小棉花道:“你说。”
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他在陆辞雪面前死亡自己还掉了马甲严重?
然后他听见小棉花结结巴巴地说道:“您本来应该在九幽冥霜花化作的身体里醒来,但是由于招魂阵法,不得已被卷了过来。”
“还有,您在主神空间小憩半晌的时间,在这个小世界里,已经过去了……”
“十年。”
乌惊朔瞳孔猛然震颤,蓦地抬起头看向陆辞雪。
十年?
那一刻乌惊朔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年是什么概念?他和陆辞雪相依为命的时光,算起来也才数十个十年。
每一个十年,他都能看着陆辞雪脱胎换骨般越来越清俊挺拔,越来越温润柔和,宛如一块触手温润细腻的璞玉,在他步步为营的雕琢下逐渐长成了一个翩翩君子的模样。
然后在最后一个十年里碎得七零八落。
所以十年的意思是,陆辞雪带着正道的人为了杀他而费尽心思,杀完才发现他亲手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大人,然后为了复活他而费尽心思,过了十年行尸走肉般的日子。
是这样吗?
他耳边是小棉花疯狂磕头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的声音,可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每一句话都是一道晴天霹雳。
十年?
陆辞雪就这样咀嚼着这个荒谬的错误,过了十年?
陆辞雪见乌惊朔久久没有动静,握住他的手却逐渐难以控制地用力,于是重新将刀捡了回来,用刀柄戳戳乌惊朔绷紧的虎口,小声说:“用这个。”
乌惊朔猛然惊醒过来,泛了点猩红的眸子直直盯着陆辞雪。
陆辞雪抿了抿唇:“您没有魔气,捏不疼我。用这个。”
他全身魔气尽失,也没几分力气,想要试图靠捏碎陆辞雪的手腕来泄愤,暂时有些难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