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165)
奏表是赤字血书。一字字泣泪般描述了山南道上凄惨境况,教人过目动容,不得不重视买卖官职一事。而内中请愿却也不止如此,襄州百姓听闻齐家寨兄擵羯⑥②㈦弟被捕, 十分急切,提及官府不曾分担他们困苦, 只齐家寨义匪善人, 以寨中所得接济县民, 救下了多人性命。齐家寨于他们恩重如山, 故此,百姓希望皇帝免除斩首,不要错怪好心之人。
皇帝对此自然是听了进去,问斩的事情被搁置下来,刑部与内卫府也开始查办山南买卖官职一事。不过一切终归是表象。
请愿书送入宫中时,皇帝正在孟云思处休息。审阅表书后脸色大变,匆匆去后数日没入后宫。连带着皇后向凌竹也古怪起来,告病免了众妃例常请安,却一日一日不断地召见向氏宗亲,某一日还大发脾气。孟云思那时在宫墙外听了一阵,向凌竹是什么肮脏下作的话都用来骂了容洛,待向凌竹幺弟向启文出来,青绿官服上濡湿一片,幞帽上还落着两枚茶叶梗,狼狈至极。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秋高气爽,河道夹岸的元宝枫已变作通红的颜色,枫叶垂垂落入小河,偶有游鱼稀奇,拱起鱼尾一扫河面,又飞快潜入河底。
公主重伤三月未醒的消息已传遍长安。百姓们倒没了起初的新鲜,不时提上一提,又换做了其他的言语。没想容洛藏于府中,三月来暗下不知做了多少事情,便是这百姓习以为常的时辰,她亦在筹谋着对向氏做出最后的攻击。
七品的青色官服变成了五品的朱色。庄舜然坐在下方,满面掩不住的喜色与感激:“这些日子忙着接任与查处买卖官职,未曾得来面见殿下,殿下万不要怪罪微臣才是。”
数年匪患得除,庄舜然功劳尤甚,敢做敢为与沉稳的性子使他在朝堂中左右逢源,不少不晓得他底细的文臣有意拉拢于他,被他一一寻了借口婉拒。虽然多有惋惜,但容洛交托他的事情他又怎敢忘记?且,依附于文臣与谢家,确实不如亲近寒士出身的清党、谋一个党首来得让人身心痛快。
“你最是懂事,条理先后都分得清楚,本宫也不是那般小气的。”施施倾唇,容洛招手让何姑姑将新送到府上的时令果蔬送一份到庄舜然眼前,“先前你升迁,本宫未能到场祝贺,眼下也无法替你摆布宴席,暂且以这果子贺一贺你平安复命。晚些时本宫让何姑姑取了库房里的《新山初雨图》,再托杏颜将礼带到府上。你可莫要嫌弃礼品轻薄。”
《新山初雨图》出自宫廷画师辛怀瑾的手笔。庄舜然好字画,早是听过这名字的,当下微微抬了眼瞧容洛,内中是高兴的一片明亮。被一旁的谢攸宁轻笑拍了拍肩头,他才反应过来,拱手作揖,叠声道:“不嫌弃,不嫌弃,多谢大殿下!”
出手大方亦是一种教人不由臣服的魅力。庄舜然升迁宴时见了不少字画,倒弥补了从前只得远观不得近玩的遗憾。此下容洛又赠了这样好的字画,他喜不自胜,坐立都透着一番激动之情。又连声谢了许多,他想着辛怀瑾,蓦然极其前些日子皇帝对他的召见,忙收了脸色,琢磨道:“殿下……微臣有一事不太明白。因此事关乎陛下,臣不知是否行事有误,想问一问殿下,买卖官职这事……是否有损朝中世家利益?”
容洛早已把事情牵扯利害告知庄舜然。陡然听问,容洛立时察觉他问题的晦昧与敏锐。稍一思索,容洛扬眼,反问道:“是否陛下说了什么?”
庄舜然拧眉,面色略略带了凝肃,踌躇片时,他道:“陛下召见微臣,询问治匪一事是否有大殿下的授意。”又一顿,他望向容洛,“微臣觉着殿下与陛下并非传言那般……世家如何陛下如何,大约也明白了不少。微臣以为此事瞒不过陛下……便告知陛下此事有殿下相助,除此以外,关乎谢家同徐度支等人,微臣一概未曾透露。”
皇帝高坐皇位,为皇位不知付出多少,与世家的周旋更是时时刻刻都在进行。庄舜然治匪可说平常,但庄舜然为她幕僚一事皇帝不是不知。若是否认与她无关,皇帝大约不会相信。庄舜然所答已是非常妥帖。
谢攸宁闻言,与容洛互视一眼,侧目看向庄舜然,询问道:“陛下都问了些什么?”
“问了外放,治匪,民兵这些。”庄舜然如实相告,“以及民众上书一事。”
探向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容洛掀眼:“都应了?”
“都应了。”庄舜然答道。
容洛眉心微蹙。倒不是觉着庄舜然承认不好,这些事便是这一时瞒了,往后皇帝也会发现,与其积压着变成以后的大祸,现下坦诚是最好的措施,过后皇帝再想秋后算账,此事也做不了什么借口。她翛然变了颜色,不过是在疑惑——民众上书由她派人挑唆一事,她瞒得极好。皇帝得知治匪民兵都不是问题,只这一事除她与庄舜然外,便唯有齐四海宁杏颜与谢家知晓,这几人与她一条心,是决绝不会把此事捅露给皇帝知晓。
是已死的皇帝细作告知的皇帝?或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都不大可能。
“我还想着为何会是此时出现这样的东西。”
正在思衬。旁下扬来谢攸宁一声轻哂,只见他朝外唤了一声小厮叶生,叶生便将一个木匣放到了容洛眼前。簌簌几声衣衫响动,谢攸宁在容洛案前跪坐,细长的手指按在匣盖两侧打开木匣,露出内里数十封夹着三根尾羽的信件。每一封信都标有“尚书亲启”四字,而在信封右上角,还以朱砂标有一个细小的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