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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生)(174)

作者: 伐姝 阅读记录

容洛身上穿了银红色的苏绣襦裙,脖颈上裹了兔绒的围脖,肩后还有一条同兔绒内衬的披风。一眼看上去是不大厚重,但长安如今时兴得就是这样看似细薄但温暖的打扮,因是宫中起的头,元妃自然也知晓。不过,做奴婢都是辛苦命,好坏都得受着,此下受了牵连,何姑姑赔笑福身:“都是奴婢疏忽。”

“掌事是让我多穿些的。”容洛轻轻咳了两声,笑着帮腔,“只是我嫌穿得重,写字插花不大顺利,就硬生生推了。姨姨也别怪掌事。”

“你倒想让你姨姨不怪她,却是连袖炉都弃了。”谢贵妃摘了暖手的手筒给容洛套上,探手摸到容洛冰冷的指尖,眉头略略一皱。又把袖炉递给陈掌事,抬手捂着容洛双颊,给容洛暖着脸,“这般冷得,也不怕下去病得更厉害。”

谢贵妃从前就是谢家娇娇女,旁的忌讳她都不大在乎。此下一声低声的责备,满满都是对容洛的关怀。容洛接了手筒,内里暖洋洋的,再看那枚袖炉与手筒青嫩的藕粉色,一瞧就是早先就替她备着了。

轻轻笑了笑,容洛应承。彼此母女间难得这几分亲昵,一时也都不大提朝堂上的事。在阶下说了一会儿话,天上落下小雪,几位掌事忙打了伞,催促容洛回宫。

雪花连绵,傍晚间仍未有消停的趋势。谢贵妃如今执掌后宫大权,也免了传话就让容洛留在宫中居住。第二日起得早,又是参朝日,何姑姑伺候完容洛梳洗便出去听了一阵消息,回来时告知容洛,皇帝下了废后的旨意。圣旨当即执行,其后还列出向凌竹所有罪名,又在末尾提及她为后多年的功劳,赐她毒酒一杯,得以全尸下葬。

这圣旨下得极其不甘,殿中省有人透露皇帝曾六改圣旨。得知此事,容洛一笑而过,还未再听别的消息,崔公公领着慈仁宫的陈业槐陈公公到了明德宫,说是向凌竹最后想见容洛一面。

话说得奇怪。向凌竹死到临头,为了生机本该求见皇帝才是……再不济,也该是想见争斗多时的仇敌谢贵妃。她与向凌竹是血海深仇,向凌竹想见她?

容洛露了疑惑,何姑姑也怀疑这后头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望了眼崔公公,何姑姑对陈业槐问道:“是不是弄错了?”

向氏同容洛的龃龉在场诸人都清楚,这一声等同于直白发问。陈业槐也不扯谎,老老实实地回道:“确是想见大殿下。”

再三确认,容洛也推拒不得。同何姑姑面面相觑,容洛用了膳,与陈业槐一同去往慈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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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一派萧瑟,贵气犹存却再不复以往。大半的宫人已被殿中省领走,容洛到时,剩余的几人正在廊下垂头站着,等候殿中省的人来领走,重新分配去往其他宫中。因是皇后被废被赐死,这些宫人对洒扫也不再上心。庭下一地积雪,檐下的灯笼也蒙了灰尘。

崔公公推了门让容洛入内,临着她进门之前,又叮嘱道:“将死之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殿下若觉着向氏要动手,便赶快退出或是喊老奴一声。老奴就在这门外候着。”

莞尔答应。容洛迈入宫中。

宫室里的布置与从前一样,此下殿中央的香炉里焚着香,而向凌竹正坐于上座,一身银红色的凤袍,手里正握着一个银薰球在把玩。神色没了从前的端庄,懒散中含着若有若无的不耐与冷意。

瞧见容洛进来,她眉目略略一顿,视线停在容洛银红色的襦裙上。晃然收眼,食指勾着银薰球的链子将它举向高空,蓦地嗤嗤冷笑,将银薰球砸向地面,摔了个粉碎。

“果然——”扶着榻边坐起,向凌竹面上挑起自嘲,“果然本宫如何也当不了连隐南啊。”恍惚又一笑,“还是你最像她。”

连隐南喜银红色,向凌竹对她向往之至,处处都学着她的行为举止。现下容洛到了眼前,面容与连隐南肖似不说,这身上一件襦裙更是险些让向凌竹将容洛错认成连隐南。容洛对此不若向凌竹,闻言皱眉:“娘娘要见本宫,只是为了对本宫说这些么?”

“自然不是。”见容洛单刀直入,向凌竹笑意收下去,深感无趣,“本宫只是想告诉你,废除本宫,是你筹谋中犯的最大一错。”

容洛扬笑:“可于本宫而言,杀了娘娘同向氏就是最正确的决定。”

一字字肯定万分。向凌竹微微一愣,掩面笑起来:“你与谢时霖都是这般的自负……自负得死到临头仍不自知。”稍稍一顿,向凌竹扬眼看向容洛,“说来当真是可惜。若当年谢时霖及时截下隆福宫的人,现今的谢家约莫早就称霸朝堂,向家也不会落入如今的境地……还当真是一念之差啊。”

话中又牵扯上了隆福宫与连隐南。容洛困惑抬眼,向凌竹却不再同她继续说下去,身子低沉地倚靠在榻上,双眼空洞,不知是在瞧向哪里。嘴中喃喃有词,似乎颇为怀念:“可本宫又何尝不是一念之差?你大约不知道罢,我在为妃之前是见过谢时霖的……当年的谢时霖是谢家贵女,容貌身姿都令人过目难忘,长安多少公子多少贵胄对她倾慕之至……抚过的棋子,缰绳,用过的箭矢,每一样都有人不惜千金买下。彼时本宫才到长安,巧着赶上贵女们打捶丸,戚悠对本宫好,带本宫去了。本宫也正是在那时见到的谢时霖。”

眼中凝聚起一点微笑,向凌竹顾自低语:“那时本宫当真羡慕谢时霖,更半分不敢肖想有会与她结识,却又做梦都想变成她——但后来啊——后来本宫却成了皇后,她却成了谢贵妃,我与她没日没夜的斗,也没日没夜地一同在连隐南手下谋求活路。渐渐的,我又开始恨她,恨她有孩子,恨她有谢家,恨她能走平平坦坦的路,更恨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身姿奇怪的曲折,向凌竹趴在扶手上,笑意讥诮,“陛下对她分明一文不值,她若能狠狠心,去拿放在眼前的东西,也不会落得个儿子被换,女儿被夺的下场。但偏生连隐南不明白她的愚蠢,还望着她与谢家对皇帝出手……当真令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