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334)
削弱世家权力是容洛提出。正如容洛所想,朝中乃至整个天下,几乎都不曾质疑过世家存在是否弊大于利。容明兰年轻时受向氏辅佐,待得成年后身边也从未缺少世家, 如不是提及点明, 容明兰定然是要花个三年五载才能领会到身居高位的四面楚歌。
少年新帝的不安在面目上一览无余, 容洛睨他一眼, 道:“北珩已与王家接上头, 待得这一批人放出去,世家自己会斗起来。如今令氏对此有意见, 符合筹谋,陛下当是及时添油加火,而不是对此忧心惊惧。”感觉到初春锥骨的寒气,容洛揽了揽披风,“新朝新帝,底下数百只饿狼都盯着陛下,陛下绝不能害怕。”
容明兰只有十九岁, 虽当了多年的太子,但当皇帝是头一遭。朝中新旧世家林立, 老臣党派阵营都是一汪汪毒人的泥水。文景帝当年醉心于拔除谢家和容洛, 重用了各式各样诸如向氏的那样的小族与臣子, 连氏与谢家遗留下的问题都没有处置。容明兰此一登基, 那乌黑暗流底下的牛鬼蛇神瞧新帝是个受控容洛的帝皇、宫女所出的孩子,瞬间就都现了原形。
要钱的要钱,哭穷的哭穷,家里有问题的自首,转眼合作的小族上书,就要什么“天下大赦”。
容明兰对容洛,自不用说,是又恨又怕。当时他受容洛挑唆,怒火上头杀了皇帝,又要容洛收拾残局,转眼冷静下来,心中便是扼制不住的后怕。既怕沦落为容洛手中傀儡,亦怕容洛将此事公之于众,为满朝甚至天下知。
但他能怎么办,他也想杀了容洛——可杀了,何人替他死死捏紧那些巨蟒的七寸,保他安坐皇位?
想着自己示好重澈,又向容洛低头的事,容明兰坐在案后,定心把双眼按在折子上头,颔了颔首,道:“那位萧纯蓉,朕看过了。丽妃也很喜欢,朕想着准丽妃的请,常让她进宫陪丽妃说话。”
丽妃指的是向绫罗。新帝登基,还需依托崔家,崔妙仪发妻,无病无灾,自然是为后。而底下的盛婉思诞皇长子,有功而淑德,背靠元氏与宁家,封了个贵妃。向绫罗罪臣之女,封妃自然有争议,但看在她诞下三位皇嗣的份上,容明兰还是央了容洛出面摆平。
向绫罗与容洛有深仇,她熬出头得见天日,立刻与容明兰一条心。容明兰忌惮容毓崇,她就一心要抓容毓崇的软肋,拿萧纯蓉进言做文章。
眉峰微微蹙紧,容洛抚了抚腕上的玉镯子,不厌其烦道:“北珩野心不假,陛下也需有几分气度。此时一切安好,陛下听丽妃的话钳制萧纯蓉,北珩万一不愉临阵倒戈,与萧老联手,世家同仇敌忾起来,那就决计不再是本宫两三句话就能安抚下去的事了。”顿了顿,她抬眼,“望陛下三思。”
三思什么,她说什么,他不都要听?
抿了抿唇,容明兰握起笔一沾朱砂,“朕知道了。”一笔,他看着要钱的折子上的笔迹,一看署名,合起。
怒色隐隐在眉,容明兰沉了沉眼,两指抵在眉间,“北珩暂且不说。崔家当真是一坛浑水。朕看皇姐十分闲暇,与重相又关系甚好,倒不如替朕问问刑部,这崔彤季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崔家这一辈权力畸形,所出子弟资质更是良莠不齐。崔彤云与崔妙仪一个前朝一个后宫,脚跟站得甚稳,别的崔氏子弟则是沉迷在后宅相斗甚至浑水摸鱼当中。这崔彤季在岭南道任下州刺史,三天两头便同朝中哭诉州府中馈,马匹粮草屯库不足、山道崩滑江河决堤、稻苗冻死……总而言之,就是要钱。
文景帝在时崔彤季便在岭南道做了几年官,那时他再如何都没如今猖狂。容明兰新帝,也想做一番成就震慑朝纲,故在看到折子时便命户部批了一批救灾银去往岭南。可不足一月,折子又上来,他一回生二回熟,直接翻了岭南的前几年汇报。一番便看见这绣州年年决堤,年年死苗。
岭南道下州偏远,但也不是什么寸草不生的荒地,人烟不比上州,却也有上州一半。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去做了山匪,无人愿为民。
他为此事郁闷。容洛心里当然也知悉崔家、崔彤季是什么情形,说来,容明兰案头那半人高的折子,还有一半是她“不问朝事”的功劳。
“陛下忘了,本宫不参政事。”轻轻舒眉,容洛与他齐目对视,“但要本宫给陛下出主意,本宫便只能让陛下喝问朝臣。本宫是一介女子,若非因谢家深知世族之害,本宫当是去看看大宣河山,过些温柔小意的日子——实际上,本宫如今依然是这样想。陛下也知道,推行新政,到最后世族恨都会只恨本宫。本宫也不瞒陛下,城中流传本宫与重相相好之事皆为属实,本宫本亏欠于他,也想此事后出降,好好善待重相。实是也不该再多生是非。”
以诚实的语气将打算与顾忌一一道来,容明兰再不信,面对她这一番话,还是得强硬地选择听信。
卢氏入朝,给了容毓崇一个推动世家争斗很好的武器。握着这刀,容毓崇混入王薛两家,怂恿二家趁此机会发育壮大,薛淩月极力阻拦薛家出手,终拦下薛家入套;王知微耳根子软,听容毓崇劝说,他考量后也有踌躇,但,奈何身旁有位安陵公主容笙做妻。
容明霄逼宫之事牵连王家,王家先入朝的五位郎君被贬的贬,被卸任的被卸任。容笙依靠夫家与文景帝,文景帝死后,王氏地位大跌,她虽衣食无忧,但也风光不如昨日。一听容毓崇振振有词,她认为机会来临,将自己所认为的益处与不把握机会的弊端告知王知微,说干了喉咙,也吓得王知微不敢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