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重生)(4)
当时她所在就是这一方位置。站在她膝下的这一块砖石上,她亲眼看着母妃受刑。那一日的血液从羚鸾宫里流泻出来,顺着青砖的隙缝流淌到她的脚下,如同一条色泽乌红的小河。
而她却无能为力。像一只全身被挂满丝线的傀儡,让帝王操纵左右,没有口舌,申告不能。
当真悲哀。
一阵急促的脚步从外踏进来,衣角的雨水地上打成连绵一片。
簌簌两声收起竹伞的声响。
“臣谢琅磬、谢攸宁。参见皇上。参见明崇公主。”
听到来人报上名姓,容洛抿紧的唇畔微微一松。
姜氏一族,必除。
前世,皇帝有意算计她的母亲,因而并未在事发之时去告知谢府,只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差人去与谢府哭哀。
母亲是谢家家主谢玄葑唯一一个女儿,对谢玄葑可谓是掌上明珠的存在。若在事发就知晓,谢玄葑必定会逼得皇帝严惩姜氏一族。可若在事情完结后再得知此事,任谢玄葑对姜氏有不满,也得顾忌谢家英名,打落牙齿和血吞。
在她得知母亲小产后,虽有悲怨和悔恨,但已做好打算。立即派了人去谢府,为的就是让谢府的主事之一来到皇帝的面前,做她手中最后一根稻草。
她要谢府在第一时间对皇帝发问,也要谢府因此事对皇帝加重疑心,防之更防。
“不必多礼。”皇帝终于出声,对容洛的冰冷语气再对上谢琅磬时,变作惭愧:“时霖受惊,如今难产……朕有负你。”
嫡妹小产,谢琅磬眼露急切,却因着君臣之礼,依然毕恭毕敬地对皇帝道:“公主派人来报时,府中上下都十分担心。父亲因此惊岔了气,不能亲自入宫来看,让我等带了幼元生产时用的陈婆子进宫。”
话音一落,谢琅磬领出一个四五十岁的产婆,皇帝的身边的崔公公立刻领会,让宫婢带她入了羚鸾宫。
听着陈婆子的声音在宫室里指点起来,谢琅磬扭头回来:“圣上也切莫太难过,保重龙体是佳。”
皇帝凝视他一会儿,片刻无言。
卯时过的钟声传开六宫,雨水将停,淅淅沥沥漏沙似的在下。
容洛依旧跪着。
陈婆子进去不久,羚鸾宫中端出最后一盆血水。谢贵妃无事,为首的孔太医松了口气,遣人备药清理后,来向皇帝回报情况。
“明崇。”听着太医话的当隙,皇帝唤道,“姜氏夷三族的请旨,在你母亲醒来之后,朕会让人宣下去。你起身罢。”
容洛抬首,看到了谢琅磬的不解。
“父皇英明。”
再跪一拜,容洛看着皇帝踏入羚鸾宫。
四下宫仆妃子进殿,容洛跪在庭外,迎上谢琅磬严肃的面目:“你为你母妃小产一事,让圣上对姜氏夷三族?”
容洛与他相视。
“若是我不做,舅舅也会做的。”
谢琅磬摇头,低低地叹气:“公主,陛下是大宣的皇帝。”
她知道谢琅磬的意思。皇帝是皇帝,不是她可以随意任性的父亲。
可她并没有任性。
“明崇明白。”
看她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谢琅磬也知道她不会听自己的话,无奈摇首,转身进了宫门。
表兄谢攸宁后他一步。在从容洛身边经过时,他四下飞快看了一眼,贴首在她耳边,解释道:“父亲的意思,是说下次若再如何,我等一起商量。公主这次独自请旨,还是莽撞了些。”
少年的清朗的安慰语调在耳边响起,容洛昂首,看着谢攸宁快步踏进宫门后,对她回身安慰的勾唇一笑。
素白的衣袂在宫门里转过。她唇梢无奈扬了一扬,扶着地面站起来,想去看谢贵妃。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跪了大半个时辰的腿脚哪有平常利索。她猛一下起身,下一时步伐一软,又栽了下去。
膝盖还没触地,容洛就被一双大手稳稳地揽住。
油伞在纹梅青砖上轱辘轱辘的滚到廊下。扶着伸来的双臂,她看向手臂的主人,翛然一眼,指尖陡然扎入来人玄青色的袖袍之中。
一头青丝以玉冠高束。清隽的面容上,眉若飞鸿展翅,薄唇如初樱颜色……
熟悉的面目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容洛心中一钝。失神地看着他缓缓松开自己的腰肢,后退一步,朝她见礼。
“臣重澈,给明崇公主请安。”
第2章
◎她与他,可是骨肉相连的关系啊。◎
“重……澈?”
容洛周身僵硬,双手仍旧像似抓着他手臂一般顿在半空。她眼角诧异地呲开,望着在她面前曲腰福礼的重澈,竟然好半晌再发不了声。
在廊柱边站着的何姑姑见此,左右犹豫了一下,快步上前扶着她,俯首时低声提醒了一句:“殿下。”
何姑姑搀扶的动作落到自己右手上,容洛这才回了神。收敛起惊讶的神色,微微蹙起眉心,道:“侍郎不必多礼。”
重澈直起身子,容洛扶着何姑姑站稳。才想问他为何在这儿,便见他捡起廊下的油纸伞,向她说道:“穆太妃前几日病了,母亲入宫侍疾,阴雨连绵,臣记挂她咳嗽的毛病,特地入宫送药。不想路过羚鸾宫,见公主险些摔倒,情急之下做出搀扶,还请公主勿怪。”
容洛颔首,微微扬了点笑:“你我多年情谊……无须如此见外。”
他听闻这一句,收伞的动作顿了一下,转眼看向容洛,“确实多年。”
一时无言。容洛双腿已经可以操控自如,两相沉默,她也无话可接。松开何姑姑的手,容洛道:“此时不是叙话的时候,你去为姑姑送药罢,我去看望母妃。来日闲暇,本宫请你来宫里品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