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之未落(29)

小狗露比发现我哭了，立刻「呜呜呜」地叫起来，我冲它「嘘」了一声，快速地擦掉眼泪。

袁丽娜开车带我到了一个小区，从包里掏出门禁卡，熟练地上楼，指纹开锁，进门。

「呀，桑矣又长漂亮啦！女大十八变啊真是！」

「黎阿姨？」

袁丽娜：「别占老娘便宜，叫黎婆婆！这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倒反天罡的。」

我没想到眼前这个脸庞白皙、头发乌黑甚至还化了点妆的女人是黎阿姨，她在学校外面摆摊的时候，脸上、手上永远都油乎乎的，像是上了一层黄色滤镜，肚子上的赘肉能叠出两层，头发花白，疏于打理，看起来仿佛比现在还要老十岁。

黎阿姨拉着我的手到餐桌上，给我盛了一碗加满料的粥：「快吃点及第粥，咱们桑矣一定能考上好大学。」

餐桌上已经坐了一个人，白色衬衣，清爽的马尾，没有任何饰品，干净得像个十几岁的学生。

「赵……阿姨。」

赵林风冲我笑了笑：「先吃饭，吃完给你看礼物。」

袁丽娜「嘁」了一声，坐到赵林风身边：「要是高考没考好，什么礼物都没收。」

「你别对孩子这么严格，人生又不止高考一条路。」

袁丽娜瞪大了眼睛：「当年我高考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让我学到死，死了都得学！做不对题就拿圆规扎我，旧社会奴隶主都没你那么可怕，现在你跟我说人生不止高考一条路？」

赵林风坦然说：「对啊，我双标。」

袁丽娜后委屈巴巴地看向黎阿姨：「你看她！」

黎阿姨赶紧给她挑了块排骨：「快吃快吃，别饿着了。」

袁丽娜抱怨：「这排骨脆骨好多啊。」

我说：「她最喜欢吃有脆骨的排骨了，一定是黎……婆婆专门给她买的。」

黎阿姨揉了揉我的脑袋：「就你是个小机灵。」

我安安静静吃着粥，看着她们说说笑笑，听着电视里放的日间新闻：「仙侠剧《闻道》拍摄中……徐氏集团再陷金融危机……赵博士团队研制出最新的心脑血管生物制剂……」

一切都太美好了，仿佛是我的一场美梦。

吃完饭，赵林风洗碗，袁丽娜擦厨房台面，我拿了块帕子和黎阿姨一起收拾餐桌，黎阿姨夸我：「桑矣真是长大了，现在都会做家务了！」

在她眼里，袁桑矣哪怕是会呼吸都是个了不起的好孩子。

再被黎阿姨这样夸下去，我都要飘了。

吃完早饭，我们又开车到了一处墓园，路上手机震动得频繁，我打开不停有弹框消息的软件，是个我没用过的聊天软件，里面有人发了许多张照片，还疯狂艾特我。

「封闻东签名生图直出，价高者得！」

我点开照片，竟然全是穿着古装的封闻东。

下面的评论全是：「天哪天哪，美死了，世界上最美的东东！」「他真的，古装也这么好看，谁又梦了我不说！」「姐妹们，虽然剧还没播，数据先做起来啊！」

所以，封闻东做了演员，而袁桑矣是他的粉丝？

一只手伸到我手机前，关掉了软件界面。

「赵阿姨？」

「别让你妈发现，她不喜欢你追星。」赵林风嘴角勾起一抹看戏般的微笑，「不过，我跟你说一个秘密，她年轻时也沉迷这一款。」

这不是喜不喜欢追星的问题，这是孩子脑残喜欢人渣的问题啊！

袁丽娜年轻时也不是沉迷这一款，她根本就是跟袁桑矣一样沉迷封闻东这个人吧！

这是什么诡异的母女连心……

我果断删除了软件。

「诶？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不！我成长了，我再也不喜欢他了！人渣一个！」

赵林风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她刚想说什么，前面开车的袁丽娜就冷声说道：「袁桑矣，要是再让我发现你给那个姓封的傻逼花钱，你这辈子都别想要生活费！」

步行到山顶的位置，有两座墓碑相隔不远，分别是林叔叔和徐沃若的。

原来今天是为了祭拜林叔叔和我——这么说有点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黎阿姨给林叔叔墓前摆上供品，其中有一个大红色的保温杯。

「老林啊, 尝尝这一次我做的蜂蜜柠檬水怎么样，林林说比你做的还好喝, 我觉得还是没你弄的那个味道。」

「唉, 我跟你说, 老年大学里有个老头追求我，我说我这么老了还结婚呢, 我都结了三次婚了！他说我都结了三次婚了为啥不敢结第四次, 哈哈，你看，我现在也挺抢手的是不是？」

「林林今年有个啥课题研究出新成果了, 我也不懂那是啥, 反正厉害得很, 到处去拿奖, 还演讲，我跟着去了好几个国家。」

说到这里，黎阿姨眉头一皱, 露出痛苦的模样：「但是英国的饭是真难吃啊……」

到了「徐沃若」的坟前，黎阿姨又把跟林叔叔说的话跟「徐沃若」说了一遍。

在「徐沃若」的坟前也放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还有用保温桶装着的土豆丝饼。

黎阿姨对英国菜的怨念还在持续上升，念叨着：「你说英国人做土豆咋能那么难吃呢？」

袁丽娜把我拉到「徐沃若」墓碑前：「沃若, 桑矣高考完了，你看，我女儿都比你活得久了，你呀……」

说着说着，袁丽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眨了下眼睛，一拍我的背：「给徐阿姨磕个头吧。」

啊？我跪我自己？

「快去, 徐阿姨最喜欢你了。」

别骗我, 「我」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