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外(111)
沈浩轻轻吻她,问:“你在想什么呢?”
何亦雯说:“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但有点不好意思问。”
沈浩以为她要问他的过往情史,就得意地说:“随便问。我这人生平不做亏心事,事无不可对人言。”
何亦雯就笑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们这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沈浩瞪着她,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做痛苦状,怪叫一声:“啊!你怎么可以问出这样的问题!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何亦雯试探地问:“第二次?”
沈浩简直在咆哮了:“当然是第一次!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醉成那样,我如果还趁机对你下手,那我不成了禽兽了吗?”
何亦雯柔声说:“可是你知道我对你一直都愿意的呀。”
沈浩认真地说:“那也不行。你喝醉了,就不再是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了。严格来说,那时候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就得算是性侵。”
何亦雯看他这么认真,简直像个好学生在背课堂笔记,笑道:“看来你当年学得还真扎实。”
沈浩有点自负地说:“再说,我可不愿意跟一个糊里糊涂的女人上床。你清醒时和我在一起,我才接受呢。所以尽管你那天晚上一直非礼我,百般地勾引我,但是我啊,坚贞不屈,守住了我的清白!……”
何亦雯伏在他身上,笑得停不下来,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个三贞九烈的好男人。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
沈浩得意地说:“你知道就好。”他一脸甜蜜地看着她,又问:“你为什么突然原谅我了啊?我觉得今天好像在做梦一样,你突然就说来找我,突然就不生我的气了。”
何亦雯斜他一眼:“你怎么颠倒黑白?是我跑来求你原谅。一开始你还拒绝我了呢。”
“不不不,这件事的起因还是你原谅了我。你看,这个顺序是这样的——你在心里先原谅了我,然后才会跑来和我说那些话。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拒绝你,我只是不敢相信,因为之前你对我很不满……”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当然你对我不满也是合情合理的,我那天确实表现得很不好……所以你为什么突然原谅我了呢?”
何亦雯想了想,说:“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梦?”
“嗯……我梦见我到了一个荒岛上,什么都没了。可是有你陪着我。我就觉得很快乐。醒来后我想起我们已经分手了,突然觉得惶恐。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么我这一生就从未真的和你在一起过。”她把头靠在他胸口,开玩笑说:“但现在就不同了。万一明天我死了,那我这辈子也算是喜剧收场了。”
沈浩愣了半天,突然紧张地看着她,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何亦雯没想到他脑洞开到了这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喂!好好的你咒我啊?你能不能念我点好?”
沈浩松了口气,说:“我只是觉得你好像突然之间大彻大悟了,似乎是经历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大事。”
何亦雯静静地伏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他确实很聪明,总是能推断得很接近事实。只是她并没有亲自去经历什么大事,她无意中旁观了一场多年以前的惊涛骇浪。亚当夫妇看似完美的幸福婚姻背后,曾经经历过常人不敢想象的凶险。现在说来不过是一段往事,但越想当时的情况越觉得可怖。可再想想,其实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在经历生死关头,只是愚蠢的人们总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很遥远。直到它发生在你的身边,你才知道,所谓小概率事件,其实离你比想象得近得多。
有人走在路上被楼上掉下来的花盆砸死,在新闻上,他的身份不过是个“路人”。但在这个路人的世界里,他可能是父母唯一的孩子,或者孩子最爱的父亲,也许他要赶去赴爱人的约,也许有人正在等他回家。这样一个在旁人看来简直滑稽荒诞的意外,对爱他的人来说,却是灭顶之灾。
她想她也没有骗沈浩——对亚当那场短暂的迷恋太像一场梦了,发生与结束都在一瞬间。现在她明白,她当时只是急于想找一个“更好的”、“更正确的”人,来摆脱沈浩带给她的挫败感。她卑鄙地想用年轻貌美的优势去俘获这个现成的新目标。她对中年人婚姻的悲观态度就是她肆意大胆的底气。她以为亚当的婚姻也不过是外表光鲜,内里疲态尽显,充满厌倦。
她对他,就像物欲横流的人渴望一个新款的商品,那种渴望产生了强烈的疑似爱情的症状:梦萦魂牵,必欲得之而后快。连她自己都相信自己对亚当是爱,而不是自私的贪婪。在亚当告诉她真相之前,如果有人对她说:“明天你就会对他没有感觉。”她是死也不会相信的。但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原来人心可以自己骗自己,把自己的动机美化到这种地步。
沈浩看她久久地不说话,问她:“你在想什么呢?”
何亦雯微笑着说:“我在想,晚上我们是出去吃呢,还是叫外卖?”
“我们出去吃吧?然后你顺便陪我回一趟家,好不好?”
“回家还要我陪啊?”
“不不不,我是想回家拿点衣服。”沈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明天上班得穿正装。”
何亦雯明白了,她笑道:“你要住我这里?我得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
沈浩央求她:“我不会一直赖着不走的,但是我今晚上能不能留下来?我不想和你分开。只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