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外(39)

何亦雯突然有点明白了：半年内，看你的表现。她太熟悉这种伎俩了。这是某种交换的暗示。这半年“表现”得好，你就升职。表现不好，就去做钟岚的手下。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她不动声色地说：“谢谢，我会努力的。”

亚当鼓励地对她说：“希望你有信心，你知道我一定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何亦雯点点头，不卑不亢地说：“我需要认真地想一想。”

亚当说：“当然，我明白这给你的压力会很大。”

何亦雯回到座位上，心里乱成一团：怎么办？怎么办？

第十八章

如果是CEO来说这番话，何亦雯并不会多想。但是一直以来，亚当对她好的实在是超出了一个和蔼上司的界限。她一度怀疑他对下属都如此，亲切温柔是他的性格，悉心点拨只不过是好为人师的表现。然而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她知道亚当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比如，他显然就没打算在业务上帮助钟岚。钟岚至今交易做得一塌糊涂，是最需要前辈指点的人。

不久之前，何亦雯还觉得亚当是个颇有吸引力的男人。但如果他真要用这样的手段逼她就范，那他未免太小看了她。何亦雯决定认真地和亚当把话问清楚，搞清楚他到底是人是鬼，别总这么暧昧不清。

快下班时，何亦雯趁着人少去见亚当。她开门见山地说：“我有很多疑虑，我想找个机会和你单独谈谈。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如何？”

亚当笑道：“我们确实应该好好谈一下。但这个礼拜不行——我太太来了。这些天我下班后的时间就一定都属于她。等下周她回英国，我请你吃晚饭。”

何亦雯略有意外：这么巧？

她点点头说：“好的。那下周我等你的安排。”

何亦雯出了办公室，心里又有点疑惑。亚当似乎和妻子感情很好，是自己多心了吗？但这行为似乎又可以理解为他在划定界限，预先告知她的角色属性不能见光。而且，如果他真的只是工作，又何必非要等太太走了才和她谈？

她知道在谈判时，把日期往后拖是一种心理战术。她记得老男人教过她：如果对方跟你说：“不着急，过几天再说。”那么你先不要急着催他。稍微等几天，看他是真的不着急，还是在用这种方法给你施加压力。

当时何亦雯只觉得“学到了”，但很久以后，她才醒悟到，其实当初老男人对她，用的也是这一招。他很擅长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留下足够的遐想空间。而亚当似乎也是此中好手，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

对付这种人，最好就是根本不多想，静观其变。道理何亦雯都懂，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猜了又猜，心绪纷乱。

下班后沈浩来找何亦雯，看她情绪不佳，就问：“你怎么了？”

何亦雯说：“工作上有些麻烦事。”

沈浩关切地问：“交易不顺利？”

“比那要严重得多。最糟糕的结果可能会是被迫辞职。”

“这么严重？”沈浩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公司可能会对我的岗位有变动，新岗位也许很好，但也许会是我接受不了的。”

沈浩分析说：“你们公司应该不会强迫优秀的人才去不适合的职位，这么做对公司并没有好处。”

“银行的人事一向很复杂，不像你们，完全是数字说了算。再说，对我不合适的安排，未必对公司不合适。”何亦雯闷闷不乐地说：“至少我得做好辞职的准备。”

“别担心。就算真的要辞职，以你的能力，我相信只要你把消息放出去，马上就有猎头来挖你。”

“工作是不难找，但找到满意的也不容易。而且我们都签了竞业合同，两年内再找工作都很受限制的。”

沈浩安慰她：“万一真的两年不能工作，你也不用怕。我那儿有两个卧室，我分一间给你，不收你的房租。你还可以吃我冰箱里的食物。”

何亦雯勉强笑了一下：“倒也不是钱的问题，我有积蓄。主要是好不容易在这里做得不错了。如果换工作，又要重新开始。”

沈浩问：“这件事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几个月吧。”

“那现在担心也没用。我们把能控制的变量控制了，控制不了的，随它去。”

何亦雯无奈地说：“我也知道担心没用，可就是想想就心烦。”

沈浩胸有成竹地说：“我有好办法。保证立竿见影，心情就好起来。”

何亦雯没好气地说：“什么方法这么神奇？你不会让我嗑药吧？”

沈浩抗议：“你说什么呀？我可是连酒都不喝的人呀！我要带你去攀岩。”

何亦雯无奈地看他一眼，说：“我现在哪有心思玩攀岩。”

沈浩一本正经地说：“这可不是玩，这是科学的情绪调整方法。运动可以制造多巴胺，多巴胺会让你快乐。而攀岩会让你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忘掉烦心事。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去攀岩，特别管用。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进了攀岩馆30分钟之后还不开心，我输给你100块钱。”

“我没有攀岩的鞋子，衣服也不适合……”

“衣服可以买，鞋子可以租。这些问题都很好解决。走吧走吧。”沈浩说：“要相信科学。”

到了攀岩馆，沈浩细心地帮何亦雯挑了鞋子，介绍了以后她应该怎么购买自己的攀岩鞋。又帮她缠绷带，满手扑上镁粉，告诉她这是防止磨伤。何亦雯看他细心又专业的样子，有了一种久违的被照顾的感觉。她想：不管以后如何，此时此刻眼前有这样一个人，也算足够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