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外(42)

对未来的恐惧令她醒悟，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成了一个被豢养的无能的宠物。老男人并不是真的为了她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让她越来越离不开他。他提供的不是成功的捷径，而是金丝鸟笼。

何亦雯一夜未睡。第二天，她低声下气地打电话和老男人认错，求他回来。但与此同时，她下定决心离开新加坡，摆脱老男人的控制。她选定了想去的地方，认真准备了简历，疯狂投递。对于特别想去的工作，她还给给学校里所有教过她课的教授发邮件，请求他们给自己写推荐信。她不记得自己投了多少份简历，给多少教授写了信。但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终于在毕业后得到了几个面试的机会。她借口回家探亲，在几个城市间奔波面试，竭尽全力用心准备，努力表现，终于得到现在的工作。

拿到入职通知书的那一天，她在大都会给老男人打电话，通知他：“我在这边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我不打算回新加坡去了。”

老男人毫无思想准备，楞了一下，声音里有了压抑的怒意：“你什么意思？”

他平时是非常镇定的，让他情绪波动并不容易。“我总算也让你难受了一次。”何亦雯心里快意地想。

她淡淡地说：“就是我已经在这里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我不想再回新加坡去了。”

老男人毕竟是老男人，他立刻明白了：“你这是要和我分手吗？”

何亦雯说：“你如果和她离了婚，就可以来找我。”

老男人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觉得她不过是在使性子，就哄她：“我可以和她离婚，但是按法律离婚要先分居三年——”

何亦雯打断他：“我早就咨询过律师了。这些文件都可以做。如果签协议，离婚速度会很快。你说你妻子不工作，你们之间也没有感情，那无非就是财产分割的问题。你妻子跟你这么多年，又有孩子，你多分点给他们也不为过。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

老男人有点愠怒地说：“你先回来，我们再谈。你不能这样逼我。你知道我不受任何威胁。”

“你误会了。我既不想逼你，也不会威胁你。我是在给我们的关系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此结束。”何亦雯平静地说：“你教给过我，谈判的时候，要准备好任何可能的后果。我已经准备好了。”

老男人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雯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那天我不应该把你丢下就走。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为未来担忧。是我对你太狠心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何亦雯没想到他居然会道歉。她咬住嘴唇，拼命忍住泪水，也忍住自己说话的冲动。他温柔地道歉，但他仍然没有同意离婚。只要他拒绝直视这个问题，她就不会回答一个字。

一秒，两秒，历经了长久的停顿之后，老男人终于说：“雯雯，我承认，我不能为你离婚。我一直不愿意说这句话，是怕失去你。可是我向你承诺，我会尽我所能一直照顾你。如果你担心未来没有保障，你可以向我做任何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绝不会吝惜。”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听到这句话时，何亦雯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我明白了。谢谢你终于清楚地告诉了我。我不会再和你联系了。”

不等他回答，她就挂断了电话。她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挂断符号，一个细若游丝的隐秘念头冒出来：他会不会再打电话来？他会不会改主意？他可以看到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他真的想找到我，总是能找得到。

然而老男人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他选择了放弃。她以为自己会痛苦很久，但她恢复得速度比她想象得快得多。工作后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她发现他那样的老男人多得很，个个都被岁月和太太调教得善解人意，会讨女孩子欢心。比如眼前的亚当，比老男人更英俊，也更温柔。甚至连刘哥，都会在不经意中展示他的经验和智慧，也有他不可小觑的一面。

考虑到老男人的年龄，他的职业生涯恐怕已经到了顶。对于尚未走出校园的何亦雯来说，老男人是无所不能的。但对已经在业内站稳脚跟的何亦雯来说，一个放弃了大部分财产，要为太太支付高额赡养费的男人，并不值得她放弃眼前的工作去新加坡投奔。何况这还是个一直风流不断的老男人。她承认，因为她不再那么需要他，所以她也不再那么爱他了，她和他之间的爱情，比自己想象的要现实和势利得多。

但是从此之后，她知道没有什么糟糕时光是过不去的。她甚至开始庆幸那次老男人把她一个人扔在公寓里。否则她现在很可能就是新加坡某个大银行里一个不起眼的文员，甚至已经开始看老男人的脸色生活。

而这次，不管亚当本意如何，其实都是一个好机会。亚当说，公司对她的人脉能力表示担忧。扪心自问，这个问题的确存在。以前何亦雯觉得维护客户有刘哥就够了，自己只需做好技术上的事情。一直以来，她的工作状态都像个技术宅人，喜欢对着电脑钻研业务，讨厌应酬和交际。刘哥负责去把新客户带来，她负责解释技术细节和做好配置与交易。发展新客户这件事与她无关。

何亦雯突然发现，不止是工作，连自己所有的朋友，都是对方主动热情的结果。小薇，沈浩，亚当，甚至钟岚或许也可以算一个。不管此次结果如何，职业技能上的这个短板都应该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