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外(63)

但是和沈浩，她没有把握。他将来会在哪一时哪一刻令她伤心呢？是她年老色衰的时候吗？是他们熟悉到再也没有新鲜感的时候吗？

她想象不出来。她只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她想起今晚这个单纯到傻气的，依依不舍地和她站在月光下的男孩子，一定会悔不当初。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一切都停留在这个时刻。美好的时光不能持久，但是可以在记忆里成为一枚美丽的琥珀。

何亦雯在胡思乱想中睡去，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叫醒。她没有去上班，而是先去了给妈妈和阿姨约好的体检中心。这是她第一次利用工作性质的便利在上班时间做私事。何亦雯她们偶尔晚去公司是没有人问太详细的，说自己去办事了，见合作方了，见客户了，都很好解释。但何亦雯从来都没有利用过这个规则漏洞，反而经常借口公司不能迟到推掉一些烦心事。比如房东让她盯着修漏水的天花板，还提出了各种注意事项，怕楼上修得不尽心。何亦雯就借口要上班不断拖延，最终还是房东自己找了时间过来盯着修了。

这家体检中心非常高档，装修得好像高级宾馆，没有医院的感觉。病房设计重视隐私，医生护士都亲切温柔，还适当地开着玩笑。何亦雯到的时候，冯阿姨已经先都做完了，杨阿姨与何亦雯妈妈还在不同的检查室里。在外面等她们的时候，冯阿姨悄悄问何亦雯：“雯雯，你告诉阿姨一句实话，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计划？”

冯阿姨一向比较时髦，是小城里罕见的不那么热衷于催婚相亲的长辈。何亦雯有点意外，正在想如何回答，冯阿姨又说：“阿姨不是要问你的隐私。这么说吧：你在一年之内，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何亦雯说：“没有。阿姨你问这个干吗？”

冯阿姨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雯雯，你知道阿姨不是搬弄是非的人。按说你家的事，我不该多嘴，但是秀娟现在心里实在是不好受。所以我们这次拖她出来散心。我跟她说了，你有什么想法就跟雯雯直接说，亲母女有什么不能沟通的？但是你自己妈妈你是知道的，秀娟就是想得太多……”

何亦雯越听越糊涂：“到底是什么事啊？”

第二十八章

冯阿姨问：“秀娟有没有跟你提过彭老师的事儿？”

何亦雯摇头：“没有，彭老师是谁？”

冯阿姨说：“秀娟前阵子认识了一个彭老师，人挺不错的。彭老师老伴走了两年多了。本来呢，是好事。可是你爸说，雯雯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不如等雯雯结了婚，你再结。哪有姑娘还没嫁出去，妈先嫁出去的？可是秀娟说一问你，你又说根本不结婚。所以她跟彭老师那边也不好说个准日子，弄得彭老师还有点误会。”

何亦雯一听就来气：“这叫什么话？他自己还不是又结婚又生孩子的！他有什么资格说这话？不如他自己先把婚离了，等我结了婚再说。没听说结婚还得一家子捆绑的。我这就去跟我妈说。现代社会，婚姻自由，我妈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

冯阿姨高兴地说：“我就跟秀娟说了，雯雯是大都会的年轻人，不会有那些老封建的想法。”说着又压低声音笑道：“我跟你说啊，老何拿你来压你妈，就是个借口。其实是他自己不乐意秀娟再婚。”

何亦雯诧异：“他有什么可不乐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冯阿姨冷笑道：“雯雯啊，以后你就知道了。这男人都是这样。自己就是三妻四妾，也希望老婆给他守着立个贞节牌坊呢。”

何亦雯噗嗤一笑，说：“他想得美。大清朝灭亡怕是有一百年了吧，他还做土地主的美梦呢。”

正待多问几句，何亦雯电话响了。居然是亚当问她什么时候能到公司，说有个重要的会等着她来开。何亦雯连忙说自己在外面办事，半小时内就到。挂了电话，她心里赞叹：这倒霉体质果然不负我。

何亦雯从小就有一种感觉，别人总是可以逍遥法外，逃课恋爱不写作业都不会被发现，而她只要略有行差踏错，就一定会被抓个正着。

她的一个同窗好友，平时学习不努力，但一到考试，临时翻书总能翻到正确的重点，考到一个远超平时水平的分数。人家有时候没带作业，老师就今天生病了没来。

而何亦雯却恰恰相反。复习时她如果偷懒漏掉了一段觉得不重要的内容，那冷门内容就一定会在考卷上出现。就像初次和亚当单独谈话，也是偏偏总监第一次训话就碰上她下楼买饭。父母偶尔来一次大都会，就分别正撞上沈浩这个“男朋友”。此刻也是，上班以来第一次做点私事，就被老板问怎么还没来上班。

何亦雯无奈，只得跟冯阿姨说：“冯阿姨，我现在得赶去公司开会，来不及等我妈了。您先跟我妈把我的态度说一下。我一会儿也会给我妈打电话的。”

冯阿姨连忙说：“你放心好了。有你这句话，秀娟肯定就放心了。”

何亦雯想了想，又说：“冯阿姨，这次多谢你跟我说。以后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妈有时候是想得太多了。”

一路上她想着冯阿姨的话，心里由衷替妈妈高兴。这么多年了，妈妈也不是没有过感情的波动。可一来怕何亦雯受委屈，二来女儿家长总是格外小心。在女儿未成年之前，妈妈在这件事上慎重之极。这么多年，她先是做“老何家的”，后来又做“雯雯妈妈”，几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唯有在她少年时闺蜜的口中，她才永远都是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