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26)
「谢谢你想到我们家。」
「你的学费、生活费、你妈妈的医疗费,我爸全包了。」
「……你要我做什么?」
张以峤目光晶亮地看着我,我把手伸到后背。
我在找内衣的扣子。
他扣住我手腕:「你去北京读书。」
「为什么?」
「因为我活该,我爱犯贱。」
「……」
「谢谢你的内衣,让被拒绝的我没那么伤心了。」
「你真变态。」
「我不是个好人,你也不是,我们很登对。」
「我不会被感动。」
「林衔青!」他拔高音量,「你多少说点好话。」
「谢谢你的钱。」
「……行,我犯贱,我是真贱。」
远处驶来一辆车。
张以峤走上前,有人给他开车门。
他回头:「我送你?」
我感到无语:「我家就在楼上。」
他突然说:「我没有用专家会诊的钱逼迫你和我交往。」
我说:「嗯。谢谢你。」
「这说明我也没有多混蛋,对吧?」
「你上赶着来邀功。」
「我有功还不能邀吗?你指望我当圣人?」
我没说话,他暗骂一声:
「得,我遭报应了。林衔青,走了啊。」
后来我才知道,他出国了。
那一年的八月末,我和我妈妈离开了小小的县城。
我们俩头一次坐上了飞机。
飞机飞上云端的时候,我妈妈吓得不敢睁开眼睛。
我对她说:「林美娟,看。」
她的眼眯成一条小缝,敷衍地朝我手指的方向看去。
她的眼越睁越大,越睁越圆。
那是一场盛大的日落,整个天空陷入磅礴的橙黄色。
盛开的晚霞,是失了火的云海。
天色自上而下,由黯淡的紫向明亮的黄过渡,美扑面而来。
我妈妈贴上舷窗,眼带痴迷。
「妈妈,你喜欢吗?」我喃喃自语,「世界好美,我好喜欢。」
我正凌驾于世界之上,俯瞰着它。
我选的专业是法律。
就像那一年我告诉黄雨薇的:我想成为律师。
我想为像我这样的女孩劈开混沌。
告诉生于泥沼里的她们:这世界上存在法律。
请正确地运用法律,保护你自己。
我妈妈在医院里,接受医护人员的悉心照料。
我坐在大学课堂里,攥紧手中的笔。
再没有人知道我潮湿的过去,这是完全崭新的世界。
我丰满的胸部,也不再是被调侃的对象。
它很好,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喜欢它,它很漂亮。
我加入了一个社团,每逢周末,就去街头普法。
领头的学长很照顾我,每次活动结束,就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婉拒了他,接着坐上地铁三号线,去看我妈妈。
第一次来北京,我先搜索了两件事:一是登机流程,二是怎么坐地铁。
现在,我和所有行色匆匆的人一样,熟练地通过闸门。
走进人潮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感到释然。
万幸,我没有走上错误的路。
第29章
入学后的一个月,我给周应槐发消息。
我问了一道数学题。
他发给我几行解法,然后问:「学法要修微积分?」
「嗯,学校课程安排。」
这是句谎话,我只是去旁听别的专业的微积分课,抄课后作业问他。
新室友周栀子问我:「你喜欢数学?」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说:「我喜欢数学好的人。」
她恍然:「你是为了找对象!」
好吧,这话有失偏颇,也不算说错,我只好微笑,不置可否。
周栀子又问:「那傅学长怎么办?」
我关上手机,感到莫名其妙:「傅思明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看出来他在追你。」
「我以为我拒绝得够明显了。我一次都没回应过他。」
「哎!傅学长又在吹水了!」
我不明所以,她继续说:「他说你看他的眼神,明显是有感情。」
「……他是不是想多了?」
「他还说你特地给他递水,你帮他处理社团的杂活,对他很特别。」
「我只是帮忙给每个人发水。」
……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许绮夏,在电话里。
是的,我们会煲电话粥。
是她主动要求的,我也、也不反感。
电话那头的许绮夏一拍大腿:
「我告诉你,自作多情的男的都很难缠,你可千万离他远点儿。」
「我知道,我现在都躲着他走。」
「这哪儿够啊!」她咋咋呼呼,「你要在舆论上建立优势。」
「……你又来这套了是吧?」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心眼真小,林衔青!」
「你的心眼也不大,许绮夏。」
「怪不得咱俩粘一块儿去了呢。对吧?」
「……」
我们俩什么时候就粘一块儿去了?
我垂下眼,看见自己桌上的保温杯,是许绮夏送的。
上面贴满 Hello kitty 的贴纸,真花哨。
好吧,这回就不呛她了,闭嘴听她絮叨破事儿吧。
我坚持不懈地给周应槐发消息。
从数学题开始,延展到我的学习状况。
升上大二,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嗓音:「衔青,怎么了?」
我喉头一紧,压住汹涌的感情:
「周应槐,我拿国奖了,有八千块钱。」
「你黄老师听了一定很高兴。」
「我给你发红包,你帮我直接给黄老师,她老把钱退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