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28)
张以峤说:「我不是,我是舔狗。」
「你有毛病?」
「对啊,我脑子有问题,喜欢犯贱。」
……
我发消息给他:「张以峤,欠你的三万转你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你别走歪路啊。」
「补课、做奶茶、做 PPT、做模特、拿奖学金。」
「退你,自己留着花。」
「为什么?」
「有人在那时候替你还了——不然你早被起诉了。」
「谁?」
「我不想告诉你这个人的名字。」
「我知道了。」
「林衔青,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我不知道。」
他回了我一个小猫大哭的表情包。
这男的还是那么爱装。
「我妈的医药费太高了,我得多攒几年,利息我会算上。」
「那是我爸搞企业形象的,不用还。」
「如果你在国外有需要我帮忙的事,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需要一个女朋友,你帮帮我。」
「抱歉,我们不可能。」
「我犯事儿了才能给你打电话?我看上去像那种人?」
「我没有这样想你。」
「好吧。为了能给你打电话,我决定去做点事。」
「我劝你最好不要。」
「我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没有。」
「有!」
三万块不是小数目,尤其对周应槐来说。
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因为忙碌,我很久没有给周应槐打电话了。
何况他也不喜欢我缠着他。
电话通了,握着手机的手心开始出汗,我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周老师?」
那头的女人操着浓重的口音:「槐子,你学生?」
一阵嘈杂的喧闹过后,女人告诉我:「他说他在忙,没空接电话。」
电话就被她仓促地挂断了。
我心里一沉,因为我对电话那头的嘈杂声再熟悉不过。
我妈妈躺在病床上,我总听到这样的声音。
倒水的声音、拉起床架的声音、啜泣声和呻吟声……
周应槐住院了,为什么?
我知道他胃不好。
心底升腾起不祥的预感。
我拨通了黄雨薇的电话,和她寒暄几句。
最后,我问:「黄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周老师的事?」
「你周老师不让我说。」黄雨薇叹气,「他知道你在准备考研。」
我继续套话:「我那时候就劝他多注意胃病了。」
「是啊。没想到他那么年轻,就……所以人不能仗着年轻就胡来。」
「……」
「衔青,你别太拼了,多保重身体,知道吗?」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我挂断了电话,开始查最近的一趟车票,向辅导员请了假。
兼职回来的周栀子问我:「你去哪?」
「去看你哥哥。」我头也不抬,「你哥在哪个医院?报个房号。」
她目瞪口呆:「你、你怎么知……」
「你哥小名叫周槐子,和你的名字很像。而且他知道我学法——我没跟他说过。」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刚我给你哥哥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应该是你妈妈。」
「唉!」
「你哥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工作?」
「帮补习机构出卷子,搞搞付费咨询,收收直播打赏。」
「哈?」我难以置信,「播什么?」
「你别想歪啊。」周栀子摆手,「他帮大学生算微积分。」
「……」
第32章
再见到周应槐的时候,他终于不逃了。
他刚切了胃,正躺在病床上。
去年冬天,他做胃镜查出胃癌中期。
好在发现及时,可以治疗。
他妈妈看见我,连忙站起来:「来了啊。」
「我是周老师的学生。」
「俺知道,他跟俺说呢,说你可厉害,学法。」
「……」
「俺出去买个饭啊,你陪他说说话。」
「谢谢阿姨。」
我坐下来,盯着周应槐光溜溜的脑袋。
原来他也有窘迫的时候。
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以为你永远从容不迫。」
「我只是个普通男人。」
「你不普通,你光头的样子比张卫健帅。」
「……你变开朗了。」
「我早长大了,周应槐,别把我当小孩儿。」
我把手机亮给他看。
「这四万一千七十二块,你先拿着花。」
「我——」
「别拒绝我。多的就当那三万块的利息。」
「你当我放高利贷?」
「我巴不得你放我高利贷,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我们陷入沉默。
周应槐住的不是单人病房。
病床和病床之间,仅仅隔着薄薄的一张帘子。
往来探望病人的人很多。
人们说着家长里短,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倒水。
削果皮的声音、看视频的声音。
喧哗、嘈杂、热闹、门外传来小孩儿玩闹的尖叫。
它们都不如我的心跳声吵闹。
我佯装镇定,看向窗外,白色的窗帘被风撩起。
像一只巨大的白鸽,在我胸口扑棱。
春天了,病房外是柔软的绿色,新芽与枯叶亲昵地挨着。
我问:「周应槐,你喜欢春天吗?」
他如获大赦:「有财一定不喜欢,它是在春天被绝育的。」
我没放过他:「我喜欢,因为春风化雨。」
「……这苹果你吃吗?」
「我不吃苹果,我在告白,你听清楚了吗?」
「我是你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