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边触礁(107)
她在盛从明住院那天就决定了,等他死后她就将身份证上的姓氏从盛改回岑,从此和
这个家彻底划清界限。
至于眼前这个让她觉得陌生的盛栀,她还想保住最后一丝体面,不愿把拒绝的话说得太难听。
但手刚扶上门把,她的大脑中突然如触电般想起先前的猜测。
虽然一度怀疑过,但岑意倾打从心底不希望任凛口中的“盛总”是她。
只是眼下看来,盛栀对权利的执念远比她想象中要深,不是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江梦是你让带去城西公寓的,是不是?”
岑意倾微微侧身,回头去看她。
在盛栀短暂沉默的那几秒,她在心里祈祷听见她说“不是”,或者像以前一样,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反问她“你在想什么啊”。
但盛栀没有,她只稍一愣神,随即便直截了当地承认,“是我。”
岑意倾心下轰然,像是一直悬在半空的石头猛地坠地,在她心上砸出一个大坑。
她的手死死攥紧门把,“所以让任凛私自替江梦拒绝《哑海》的人也是你?”
“是我。”
“为什么?”
刚才还一直坦诚的盛栀这时候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她歪着头笑了一下,用小时候那样娇蛮的语气说出岑意倾从未设想过的回答:
“我不这样做,你怎么会去帮她呢?”
岑意倾脚下生根一般停驻在车前,久久迈不开步。
是啊,盛栀太了解她了。
她们一起长大,一度无话不谈。岑意倾带着她看电影,看《蝴蝶效应》的主角回到母亲腹中,用脐带勒死自己。
她说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以此反抗自己这十几年的人生。
盛栀记下了,于是在他人即将经历如此命运的时刻,亲手把了结命运的脐带递给了她。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现在,为了此刻,能让她站在自己这边。
岑意倾感到一阵眩晕,紧紧抓住车的门把才稳住身体。
她开门上车,隔着几步距离望向盛栀,
“我不会改变我的态度,盛栀,我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
“等盛从明死了,我就不是你姐姐了。”
岑意倾嘭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她累极了,连轴转了好几天,本以为江梦做完手术之后就可以松一口气,却又被盛栀打了个措手不及。
头脑昏沉,她回家就睡下了,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整个藏进被窝里。
眼前黑压压一片,她忍不住又去想盛栀的话。
任凛是盛栀的人,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走进了她的圈套里。她满以为自己能从盛家剥离,但从点开录音的那一刻起,她做出的所有决定都在盛栀的意料之内。
岑意倾的后背攀上一层冷汗,她裹紧了被子,强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一切,先好好睡一觉。
但很快她就又醒了。
最近的事让她的神经格外敏感,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就足以中断本就浅层的睡眠。
记不清是第几次睁眼,她睡眼朦胧间看见宋祈的身影。
宋祈刚回家,把外套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回身便看见她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他。
“我吵醒你了吗?”他走到床头坐下。
岑意倾摇头,问他:“几点了?”
“六点半。”他把腕表抬到她眼前给她看。
回家时发现她在睡觉,宋祈没有拉开窗帘,灯也熄着,此时卧室里还是暗沉沉的。
她觉得心里闷得慌,兀自起床去拉窗帘,把窗户也一起打开。
傍晚,橙红色的夕阳浸染整片天空,浓重的色彩灼得人眼热。
“我想出去走走。”
她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下楼,给yellow系上牵引绳,顺便去遛遛它。
宋祈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劲,换了身衣服和她一起。
她心里的事太多,争先恐后地想要释放,反而堵住了唯一的宣泄口。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索性沉默,岑意倾盯着脚下的路,耳边是yellow的爪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哒哒”声。
“盛栀昨天找过我。”宋祈突然说:“她刚入职盛风不久,但已经和盛知川闹僵了。宋氏和盛风的业务往来频繁,她想跟我合作。”
岑意倾这才抬头看他,“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宋祈揽过她的肩膀,“不管她和盛知川谁接手盛风,对宋氏来说都没什么影响,我没必要介入他们内部的矛盾。”
“况且,”他低头看看怀里的人,“我知道你不想和盛家再有瓜葛。”
岑意倾终于明白盛栀为什么会来找她,原来是先在宋祈那儿碰了壁,才想让她来吹吹枕边风。
宋祈和盛栀都知道她想逃离那个家,但不同的是,他没有做出盛栀那样的决定。
风吹得眼睛发痒,她使劲眨了几下,说:“我以前肯定不会想到咱俩会像现在这样。”
他笑:“那你以前把我当什么?”
“空气。”
“没了活不了的意思?”
“当你不存在的意思。”她掐了掐宋祈的腰纠正他。
他不以为意,抓住她作乱的手,“现在呢?”
岑意倾望向远处的天空,太阳已经没了踪影,厚厚的云层遮住残留的霞光。
天地一色,像个巨大的容器包裹她,隔绝恐惧的一切。
她反握住他的手,
“我现在觉得,这样的生活挺好的。”
手里的牵引绳一紧,岑意倾低头看,绳子另一端的yellow正全身用力朝一个方向奋力猛拽。
她顺着看过去,原来那边有只拉布拉多趴着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