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风微微变了脸,甘棠心里赞叹,史书记载殷受有力挽九牛,托梁换柱的神力,至少也有五分真了。
“告!受王子射中一鸟!”
殷受这一箭惊艳之极,高台之上欢呼声一片,殷受看向甘棠,目光灼灼,“棠梨,该你了!”
他这一手着实漂亮,有天分,又肯勤学苦练,不出众就没天理了。
可惜她也不差,在这上头只会更出彩。
甘棠自箭篓里抽出四支箭,目光紧紧盯着为她排布的那根立柱,弓拉至最满,箭矢方出,随后立刻搭上三箭,此次弓弦更满,三箭并发,第一支箭射入柱身,入木三分,三鸟方及惊飞,立刻便被后三箭射中,齐齐哀鸣落地了。
有仆官跑上前查看,兴奋地大喊道,“告!圣巫女三箭齐发,三鸟齐齐毙命!此乃神箭!”
“圣巫女一甲!”
甘棠立于马上,看着那三鸟从树上掉落下来,听着周围越发欢腾的惊叫赞服,缓缓自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
一箭三雕确实有炫技的嫌疑,不过甘棠是故意的。
万民之目下,她做得越好,威名越盛,以后像今日这样的麻烦事才会越来越少。
甘棠想造势,不单单是要避开商王的迫害,还因为她必须得快速成长起来,才能在其余贞人势力面前有话语权,好让日子过得舒坦自如些。
甘棠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什么时候能自由自在过活,背后就起了变故的嘈杂声。
“小弟小心!”
河对面殷受的黑马不知为何发起狂来,在沟壑边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十分凶险。
殷受极力控马,朝呆滞尖叫的夷风沉声道,“闪开!”
殷受扯着缰绳想将马匹扳倒在地,岂料旁边夷风的马受了惊,也跟着乱冲乱撞了起来,二马顿时乱做一团,相互踩踏,推攘间两人竟是齐齐往沟壑边斜了过去,眼看就要掉在坑里去了!
这沟壑原本便是攸国护城河,河水下头还设有尖刺,殷受当真掉下去,十之八九要被穿成血窟窿了。
“闪电!救人!”甘棠双腿用力,闪电立刻便扬蹄往河岸跨了过去,甘棠一手挥出马鞭将夷风卷到了马背上,一手臂拎住正极力控制住不下坠的殷受,见他还拉着缰绳企图力挽狂澜,便蹙眉喝斥道,“快放手!”
殷受撒了手,算是解了几人的困局。
掉下来的夷风年仅八岁,身体比较轻,落在马背上跟没有一样,倒是她左边手臂擒起来的殷受,沉得她肩膀快断脱了一般,闪电亦被坠得身形不稳,若非踩踏在黑马上垫了垫脚,要上岸只怕还需费些力气。
闪电堪堪停在了沟壑边上,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
黑马坠落沟壑,‘砰’地落水声过后,鲜血立时染红了河流。
微子衍急忙上前来探查,围住殷受上上下下打量,差点没急得哭出来,“小弟,你可还好?”
方才这变故来得太快,殷受一时间还未回过神来,导致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还被甘棠像拎犬崽子一样的拎在手里,顿时浑身的血液都涌来了头上,满面胀红,七窍生烟。
殷受挣扎道:“放我下来!”被她这样拎过,他殷商三王子,未来商王的脸面何存?
第7章 二兄你莫要担心
外头的喊声嘹亮整齐,欢腾热烈,入耳皆是圣巫女三个字。
甘棠从善如流,把殷受放在地上了。
“圣巫女一甲!”
“圣巫女万岁!”
“神明保佑!”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烈。汤孙奏假,绥我思成。鞉鼓渊渊,嘒嘒管声……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民众、臣子、女眷、小孩们,陆陆续续跳起舞来,是祭祀神明时用的万人之舞。
亦不知是谁先起了头,喊声变成了歌声,飘在空旷的城郊山野上空,显得即嘹亮又高远,回音缭绕,走兽四散,鸟禽盘旋腾飞,撼天动地震耳欲聋。
千人唱诵,热烈真诚又直击人心,便是祭祀祖先神明时,也没有这般热烈壮观的。
殷受在旁边看着,神色复杂,民众们这时候唱起那乐,是在感谢先祖神明,感谢先祖将这般出众夺目的圣巫女送来他们身边,也希望能求得圣巫女的保佑,保佑福到安康,风调雨顺。
殷受往那边高台上看了一眼,未言语。
微子衍被马拱得回过神来,立马朝甘棠不屑地哼了一声,瞧见地上的马食,当即便跳了起来,指着夷风怒目而视,“马怎么忽然就发了癫,可是吃了豆子的缘故。”
夷武色变,立刻辩驳道,“不是我们,我们只是撒了马食,想阻扰你们得一甲罢了,若不信,把马食带回去检验便是,更何况若非圣女搭救,我小弟也要没命了。”
坐骑停下来吃东西与斗射半途发起狂来,危险系数压根不是一个档次,坐骑发了狂,尤其是遍地都是障碍物的斗场里面,普通人不死也残。
微子衍哪里会信,怒目而视,又将目光看来甘棠这边,分明是连她也一并怀疑上了。
微子衍还欲再言,见殷受朝他摇了摇头,便硬将口里的话憋了回去,只恨恨瞪了夷武夷风甘棠一眼,悻悻作罢。
人越聚越多,歌声一遍接着一遍没完没了,载歌载舞,甘棠心里压了秤砣一样,也不再去看,权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她不信神佛,便很难理解并且适应这些东西,能做的,大概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有护卫士兵上前遣散人群,喊声才渐渐消停下去,甘棠走在前头,几个学子自然不会越过她去。
临近出口,殷受追上来,落后甘棠半步,低声道,“棠梨,今日惊马之事可否就此揭过不提,甘源若问起来,棠梨你只说不知便是。”
甘棠未言语,甘源肯定是要过问的,今日大家都错估夷族两位王子的实力,照原本的情形,有机会跑在前头的只有她和殷受,殷受的马惊了,甘棠作为竞争对手,自然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谁是得利者,谁的嫌疑便最大,是不是微子启,回去查一查便知晓了。
此人设计她一次不成,若放任不管,只会埋下更大的祸端。
殷受看出甘棠所思所想,坦率道, “好罢,大兄是想利用我嫁祸于你,不过此事暂且不宜追究,棠梨你揭过这一次,我殷受记朋友的恩,日后定会报答你的。”
甘棠开口戳破了兄弟二人面和心不和的表皮,直言道,“你即是看出来微子启有问题,为何不早日清理了,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名声不好是一,残缺者不能为王是二,你若受了难以痊愈的重伤,储君之位是想都别想了。”
天家哪里来的亲情,尤其殷商王室比寻常皇家还更为特殊些。
如果按照兄终弟及制来继承王位,微子启、微子衍、箕子,甚至王叔比干等人,都有继承王位的资格,殷受的祖父改革礼制,一刀切断了近两代皇室子弟的念想。
断人权路要人性命,这么多宗室子弟,又有几个是甘心的。
微子启只是其中之一。
这计谋虽是简单粗暴了些,但照微子启的年纪资历来看,已经足够旁人为他喝彩的了。
“我知道,他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殷受蹙眉道,“棠梨你学识渊博,定能猜到大兄如此作为的由来,不过眼下王室外服不稳,我们兄弟撕开面皮相争,内服动荡,让外族看轻,兵祸是迟早的事。”
甘棠看了殷受一眼,未置一词,现在的殷商,好比强弩之末,千疮百孔,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正如殷受所言,眼下当真不是动他的好时候。
甘棠便点头应了,“好。”
殷受立马笑开来,灿如星辰,俊美得能晃花人的眼睛,“棠梨你真好,这件事我记在心里了!”
甘棠看得有些走神,她能看见这些事里里外外的关窍,是因为她芯子里头有一个二十六岁的灵魂,并且知晓一些殷商的现状和历史,可殷受小小年纪,能有这些思量,实在是多智近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