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复失(8)
更确切的说,看的人是我,我在女人的眼里没看见段晴的身影,只有我。我吓了一跳。因为随着女人靠近,我看见她黑色的手机屏幕里映出的我。穿着初中冬季校服的我。
不对啊,我今天穿的明明是一身漂亮的紫色连衣裙,我明明刚参加完段晴的婚礼。
陌生女人哭着把我搂进怀抱:“你怎么又来这里了啊,他已经死了,别困住自己了,妈妈带你回家——”谁死了?
我推开她,拔腿就跑,结果前方全是警察,他们一举拦住我。警车的警报声太吵,我双手撑起捂住耳朵,忽觉有什么东西膈着了我的耳朵。
仲夏的骄阳从看不到边际的空中落下,砸向我身处的这片旷野,我企图逃离不想追究膈到我的这枚物件,吵闹的警报声不允许,撕扯着我的手臂,强行拖拽我的手臂。
终于,我看见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底下闪耀发光,我惊讶于这枚和段晴相似的戒指出现在我手上。
我不自觉取下戒指细细摩梭,一寸一寸抚摸,陌生的女人朝我走来,伏在我肩膀上哭泣,我全都想起来了。
我是个疯子,早在段晴死的那天就成了疯子,昨天我得到医生许可精神病院回到家。我默默地蹲下,无声地抽泣。
我是一名精神病院的患者,今年23岁,21岁那年,段晴追问我过程和结局哪个更重要,我说过程,段晴说:那我们就赌一把。
那晚后他向我许诺,会在广东努力打拼出一番事业,拿着我们家乡这边要求的三十万彩礼和房来娶我。顺利的话毕业一年后就能结婚。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23岁生日前夜,段晴说工程的款项结了,他订了机票,明天带着彩礼来给我过生日。结果生日当天的航班永远停在了那天。
我望着手心里的戒指,这是他在我22岁时送我的求婚戒指,关于段晴的记忆一片一片扎入我的脑袋。“快啦快啦,我保证你工作的第一年我就能回来了!”
“明天回来,生日愿望可不可以许我们长长久久啊?”“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当生日的第一个礼物吧,其实我第一眼就喜欢你了,庆幸你很乖,否则我要祸害你啦。”
他的声音清晰又模糊地在我耳边嗡隆,夹杂我的呜咽声。在警察带着我上车的时候,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好疼啊。
当精神病人挺好的,起码在我的世界里,段晴另有一段幸福稳定的生活,而不是因为我在陌生的城市打拼,最后尸骨无存。段晴。对不起。我不是乖孩子。
我很自私,因为我的自私,我失去了你。我为什么不能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和你不再联系,偶尔怀念,至少这样你还在。
回到精神病院,我又一次被束缚在窄小的房间里,冰冷的器械和空调让我忍不住呕吐起来。
我从里锁上门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享受阳光的刺入,视线渐渐落在桌面,上面有一支铅笔和绘画本。我拿起铅笔,用力朝脖子扎下去。
我慢慢滑坐背靠桌脚,紧闭的门缓缓打开。灰暗的视线里,十五六岁的段晴穿着校服,插兜冲我扬了扬下巴,笑容似暖阳,朝我伸出右手,掌心温热。
窗外阳光在屋内留下零散的影子,影子不停晃动,最后湮灭无声息。(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