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关系(116)
一节课的价格贵的惊人,站在金字塔尖尖上的天才舞者走下神坛,亲自手把手指点青瓜蛋子。
她在附舞的时候没上过,很多人都觉得这种课约等于近距离追星,指望自身条件本来就极其优越的大神共情小透明,还不如自己先把基本功练好。
但是傅雅清强烈推荐她来上陶盈的课,云想就来了。
第一天是相对轻松的基本功检查,云想很快就发现这位老师的一大特点。
——毒舌。
“腿和胳膊像是刚装上去,跟大脑不熟,胯跟和内侧肌无力。”
“动作毫无感情,舞姿跟交警指挥交通没什么区别。”
“吸passe不是让你扎猛子,膝盖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上了台表演放烟花?”
“建议自己开创一个新派系,自成一派。”
她以为傅雅清说话就算很一针见血不收着了,没想到还有人能三言两语把学生“指导”得无地自容。
这种讲话风格有点熟悉,还在亦园当哑巴的某个人得打个喷嚏。
云想其实做好了被批得需要重塑自信的心理准备。
被顾知妄整天不好好说话的反问磨炼了意志,玻璃心也得进化成钢化玻璃。
她跟平时训练一样按指令做动作,没想到轮到她以后,陶盈没说什么,轻描淡写地让她注意发力点就带过,转而指导下一个学生。
云想虽然不太适应挫折教育,但感觉这样也不太好。
下了课之后自己加课,多练习了一个小时。
她有点认床,在家都经常入睡困难,到陌生的地方更容易失眠,第二天也早早地醒了。
背着包来舞室,时间尚早,好几间教室一个人都没有,云想换了衣服随便挑了一间进去。
这里的气温比崇城高两三度,开窗就能看见已经开始长新枝的树,日光下一片青绿,朦朦地在眼前跳跃。
云想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放了首热身练习音乐,跟着节奏拉伸,把全身筋骨调动到最适合跳舞的软度。
一直重复练习同一首变奏不一定每次都有进步,云想换了首相比较于吉赛尔更小众的舞剧,《雷蒙达》三幕女变奏。
她模仿的是希薇纪莲的版本,难度很大,suivi碎步要用到腰胯和极其稳定的脚腕力量,慢节奏的地方更要控制力度,属于谁跳谁知道的那种累。
她结束了一段难度超高且极其标准的练习,还稳稳接上了最后定点动作。
可惜周围没有一个观众陪她一起见证这一幕。
云想坐下掰了掰足弓,她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想到顾知妄。
顾知妄是个大祸害。
她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偏偏憋着股气想躲都没躲开。
虽然对方一张嘴能毒死一个排的人,但是那些被端端正正搁在眼底的瞬间,总让她感觉所有不能接受的地方都能被掩盖,无法不被触动。
总是忍不住琢磨这些,也可能是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她有点庆幸对方当初坚持把狗带回来,裤衩的存在就像某种溶剂,恰到好处地融化了险些再度伫立起来的透明屏障。
那天在NoAlcohol听到的话也能顺理成章地因为狗跟顾知妄一笔勾销,账划得平,心里舒服了很多。
整天算账,云想觉得。
如果不跳舞的话,最适合她的专业大概是会计。
给自己定下了“脑子每想一次顾知妄就罚自己重跳一遍”的规矩,云想结结实实跳了三次,课还没开始先把自己累得想回酒店躺尸。
“云想?”
本来应该第一个来舞室开门的机构负责人纳闷地看了一眼手机,差点怀疑自己来晚了:“你怎么来这么早?”
“醒得比较早,反正也睡不着,就提前过来了。”
“你来的时候天都没亮吧?”对方看着她后背湿了半边的舞裙道。
云想笑了笑:“那倒不至于。”
“行吧,你先练着,等会儿陶老师就过来。现在的学生可真是越来越卷……”对方说着就去了其他教室。
最后一天大师课看成品舞,云想第一个来,被机构的人大肆宣传了一波刻苦精神,也成了第一个被检查的“幸运儿”。
陶盈看她跳完自己的指定剧目。
“你傅老师看了昨天的练习视频,说你的状态比来这之前好一些。”
云想后背彻底被汗浸湿,收回足尖,看向对方:“陶老师觉得呢。”
省芭蕾舞团首席、上届比赛评委之一、17岁就获得洛桑第一的舞者、她亲老师的强推课堂……诸多头衔叠加在一起,想不在意陶盈的评价都难。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之前什么状态。”对方说,“你比赛上台的时候如果能保持现在的水平,拿个名次应该没什么难度......”
“但是我看过你之前的比赛。”
陶盈说话大喘气:“比赛一半考专业能力,另一半考心态,像你这样的很容易吃亏。”
“你刚才的表演就很紧绷,一般情况下,人紧张的时候会自乱阵脚,该慢的地方容易变快,但是你很聪明,或者说你对自己很了解——”
陶盈打量她的表情:“你紧张的时候,动作会有滞涩感,慢的地方会比原本节奏更慢一点,像是故意表演自己不紧张时的状态。”
云想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陶盈面前逐渐窄小。
说起缺点就滔滔不绝,没有吐槽基本功时那么生动形象的毒舌,但句句都往人心里钻,傅雅清没点出来的地方对方都能撕开看似天衣无缝的包装,让她反省得明明白白。
“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是你害怕的应该不是我。”陶盈说,“芭蕾是一门艺术,其中没有任何人是你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