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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关系(43)

作者: 旷鸟 阅读记录

回来之前就给保姆发消息说今天要晚归,不用等她,一楼只留了玄关灯,保姆阿姨上了年纪精神不济,已经睡下。

云想没上楼,在玄关换了鞋准备从前庭绕到湖边。

她大概能预料到今晚又是个难以入眠的夜,索性直接去夜跑,让身体累到极致看看回去能不能昏睡过去。

刚打开后门出去,手机就接连响了两下。

顾知妄:【有病?】

顾知妄:【大半夜跑步。】

她抬头看向三楼,对方正在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她。

云想:【大半夜看别人跑步?】

对方直接发了条语音消息,声音略沉,不知道是不是困的,还带着一点砂砾研磨的磁性:“我要睡觉,你开门吵到我了。”

云想心道,她在一楼绕了一圈都没把阿姨惊动,某人住在三楼听力倒是敏锐得很,

她还是打字回:【你可以戴耳机睡。】

怕回来太晚真吵到对方,云想只跑了两圈就回了三楼,她上楼时脚步放得很轻,没想到隔着门缝还是看到了顾知妄房间泄露出来的光线。

等回到房间洗漱后关上灯,露台外另一个房间才跟着陷入黑暗。

云想从窗边回到床上,只当顾知妄跟她一样睡不着。

有了熬夜同盟,第二天上学一大早就灌咖啡都没那么有负罪感了。

鹿绮都说她:“你这咖啡浓度越来越不一般了,今天竟然冲了三包。”

“喝多了耐受都上去了,不如一开始管用。”云想忍着酸苦抿了一口特浓黑咖,偏过头去看了一眼后排。

某人明明跟她一起熬夜,却毫无负担,就算上课也照样趴在桌上补觉,同学们见怪不怪,连任课老师都习惯了视若无睹,不去管这个扎手的刺头。

最后一节可以自由支配时间的晚自习,云想跟郑樊打过招呼后离开教室,去辅导机构补课。

路过对面的舞室,她就加快脚步。

云想努力让自己投入黑板上的电磁力板书,好忘掉一些在脑子里刷存在感的事,奈何两个机构离得比想象中近,只要她听见隔壁芭蕾的“一位、二位、三位、绷脚尖、tendu”,眼前就会被迫循环播放动作变换。

发觉她走神后,补习老师就会走过来敲敲桌子,把她飘走的注意力拽回来。

“电磁感应现象是指放在变化磁通量中的导体,会产生电动势......”

“右脚tendu出去,一、二、三收回来,加pique的动作......”

其他人听起来没那么清晰的芭蕾专业术语,传到她耳朵里就像是自动加上扬声器,她甚至能想象出每个动作的手和脚应该落在哪一处。

像两只手臂分别从不同方向拉扯自己,云想潜意识总觉得自己应该去跳舞,而不是在这里研究电磁和动力势能。

她还频繁地想起唐千鹃的那句。

——太可惜了。

这句话在过去几个月里常常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

她父母去世后,见过的、没见过的各式各样的人都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摇头叹息,同样,怜悯和打量的眼神下一秒就会落在她身上。

在得知她放弃了前途光明的芭蕾,曾经的老师同学也都反复提起这句话,跟唐千鹃的眼神和语调一模一样。

每次听到这样的感慨,云想都会在心里多责问自己一分。

她自责,反省,最后还是没办法完全舍弃,只能每晚穿上舞鞋在寂静无人的时候独自挣扎。

痛苦,又难以改变。

第二天补习班没课,云想还是来了这栋大楼。

包里还带了练功服和舞鞋。

唐千鹃看到她的时候很意外:“今天不用去对面上课吗?”

云想摇了摇头:“这里能租练功房吗?我需要两个小时。”

“当然可以。”唐千鹃带她来到一间四面落地镜和扶把的空教室,“这里是用来练习的,两小时之后前台小邱姐姐来叫你。”

她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用来检验自己的退功程度。

云想结束软开和热身,放了一首斯旺尔尼达变奏。

芭蕾舞剧《葛蓓莉亚》的第三幕,变奏欢快轻松,是段幸福美满的浪漫喜剧,离开附舞缺少了大段的时间练习,她的动作比起原来略显滞涩,但还是坚持着跳了下来。

一曲毕,云想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休息了一会儿又开始放下一首。

她憋了一股劲,发泄似的跳,状态比起之前好了一些,也可能是四下无人,她的某些“怪病”只有在受到关注时才会出现。

两小时快到的时候,小邱过来找她,刚打开练功房的门就看见她刚结束一个哥朗德日代(大跳)。

对方鼓了鼓掌:“劈得好开,真漂亮。”

“刚才跳葛蓓莉亚了吧,我进教室之前听见伴奏了。”唐千鹃刚下课,闻声过来。

“跳一段给师姐看看。”

门口有了两人注目,云想沉下心来,呼出一口气,决定跟过不去的坎做一做抗争。

然而即便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试图麻痹自己当那两道视线不存在,腿还是像被铁钉牢牢钉在地上,无法抬高。

镜子里不再只有自己,身体又像被无形的重力压迫,连摆手位都变得困难,云想抬手握住另一条手臂,按住逐渐失控的脉搏。

音乐已经放到中部,云想做了一个生硬的attitude,转到下一个小跳时,手臂和腿都卸了力气。

从镜子里看到唐千鹃渐渐蹙起的眉头和欲言又止的小邱。

她就知道,自己又失败了。

*

离开舞室,云想打车去了崇裕街。

足尖鞋和练功服还在包里,硬硬的鞋尖鼓出来一块,暗示着她在别人眼里有多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