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133)
然而,你好似很爱她啊,生怕她伤心,所以不敢亲自杀夫。
可是,按照常理,母亲怎么能爱外人超过自己的亲生孩子?
她更伤心的该是你的离去。
肯定有什么隐情?是你悉心掩藏的,不愿旁人知道,连母亲也隐藏着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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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我该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
可这也许就是命运的指引,冥冥之中,我们是该见最后一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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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从上海飞去新安。
我们约在滨海公园见面。
彼时夕阳极好,洋洋洒洒的血色红光铺在海面上,我很喜欢。这样的红像被水冲淡的腥血,有种膨胀、爆炸乃至渐渐消融的过程美感。
就像方才还在我面前咒骂、叫嚣、撕喊的人,被一刀砍下后,肌肉裂开了,血管崩断了,里面的血洋洋洒洒喷出来……落在地面上,墙壁上,我的脸上,细细密密,如雨如雪。紧接着这人叫骂声小了,转而变成挣扎的呻吟和哀求,渐渐的连这些声音也发不出了,他彻底变成了哑巴,就像那天的落日跌入大海,终究会归于沉寂。
那天,你就坐在滨水的台阶上,面前垒落着被不知名藻类覆盖的巨石,两旁密密匝匝的红树林盎然地接受海浪一重又一重的亲吻。
多么美好的画面啊。
你背对着我,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有开心的赶海小孩,有拍照的情侣,有散步的老人,唯有你,沉默地坐在那里,等一个协助你去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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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你的名字。
你猛然转过头来。
我亲爱的妹妹,现在回想起这一幕,我觉得你应是第一眼便发现了端倪。
对不对?
可你无法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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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见过面的。在三十五年前。
在母亲的身体里,我和你来自不同的精子和卵子,但我们同时完成了各自精子和卵子的**,又在同一时间穿过输卵管,着床在母亲的子宫壁上。
我见过你小水泡般的样子,你见过我小海马般的样子。
我们同时发育出神经系统,在第四个月时我们的手指和脚趾又同时形成,再后来,我们一起徜徉于母亲的羊水里。
我们有时头碰着头,有时脚缠着脚,有时候你踢了我一下,有时候我踹你一脚。
我们本该是上天恩赐的彼此的小伙伴,是命中注定该萦绕在一起的对照组。
然而,命运却开了个恐怖的玩笑。
我们在母亲的子宫里相处十个月后,在得见天光的那天,还未睁眼看看彼此,就分开了。
直到三十五年后的那天。
那天你转过身看向我……你那双如枯井般的双眼突然有什么落了进去,渗出微不可见的光。
我当时以为你总算盼到了我,我这个疯狂的刽子手……
可我亲爱的妹妹啊,你当时认出我来了吧。
是因为我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来自双胞胎的灵异链接?
还是我这张已经变作女人打扮的脸让你看到了似曾相识?
还是……还是没有任何原因?
在你死后,我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明白。
然而,更痛苦的是,你已然认出我来,我却没有认出你。
你就这么平静地让我协助你死去,至死都没说出这个秘密。
我亲爱的妹妹,你有一把无形刀,惯会使用的无形刀。
你无声地戳进了我的胸口,直到很久后我才感到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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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就这么毫无预防地一头扎进我的命运,坐在了你的身边。
海浪在我们面前跳着进进退退的舞,你只看了我一眼便挪开了。
我瞥见你的手指微微有些抖动,我以为你害怕了。
我当时还劝你别害怕。
我希望我如春风般抚过你满是害怕愤怒的心,如雪花般凝固你躁动恐惧的血,让你在我面前感到舒适安心,就像婴儿终于找到了母亲的乳、、房,像圣徒终于瞥见了上帝的圣光……就像我做过很多次般,我轻车熟路地抛洒我的温柔,奉献我的怜悯,提出我的建议,你和那些被绝症吓到的人们一样,该很快折服在我的脚下,听从我的指挥,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走向命运的终点。
现在想来,怕是你在见我的第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也是在那一刻你决定由我,你除了母亲外最亲的亲人,送你走上命运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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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好恨你。
你以为这是送人上学?送人上班?送人结婚吗?
我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唯独做了这一件事,却送你走上了不归路。
所以,我亲爱的妹妹,你该是多恨我啊,置我于这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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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平静地告诉我,你恨你的丈夫。
这也很正常。没有女人不恨自己的老公。
即便恋爱脑上头和对方结婚,也会在绵长的日子里耗尽新鲜和信任,或早或晚打破对他或婚姻的滤镜,觉察出所谓顶天立地的丈夫,也不过是可怜的社畜一枚,是饱受男权社会桎梏的灰尘,是不得不遵循着社会规训轨迹前进的碳基生物罢了。
但很多人恨丈夫的同时又离不开他,要么因为还残留些许的爱意,要么还需依靠对方养家,要么害怕流言蜚语……
你不是,你恨方月华,恨到想和他同归于尽。
这就少见了。我的好奇心被你彻底勾了出来。
我说:“你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你的母亲。”
你记得你当时噗嗤一声笑了,笑得恨夸张。
你反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般不告诉别人我的真名。可那天我鬼使神差地看着你这张没有生气的脸,觉得你快死了,告诉你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