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14)
“整个设计院除了领导和HR只有你提前知道她离职的事,想必在她心里,你是不一样的存在。”
南一彤眼圈瞬间泛红,“我要是知道她最后……我肯定不会放她走。她只告诉我她必须离职,我问得急了,她就说和方月华吵架了,想出去散散心冷静一段时间。我问她去哪,她也不肯说。她别看整天笑呵呵的,其实把事都憋在心里。她告诉我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出国读博。”
“留学?”陈秋池感到有些意外。出国读博当然越早越好,可李重今年已经35岁,且结了婚,从传统世俗角度出发,她花钱出国读书不如攒钱买房生孩子。
“她在攒钱。虽然杯水车薪,可每次攒到一点钱就会特别高兴,叽叽喳喳跟我炫耀。她那么想出国读书,怎么可能会自杀?”
南一彤擦了擦眼泪,咬牙启齿道:“我就知道方月华不正常,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敢……”
方月华表面上对李重好得没话说。每天车接车送不说,还会亲自下厨做三餐。逛街不厌其烦地陪同,来大姨妈时会煮红糖姜水让她喝。每次李重熬夜加班,他都会在设计院楼下等……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丈夫。
但他对李重好得似乎有点过头了。这简直不是在宠老婆,是在管女儿。
有时候一群同事出去玩,他不去追问李重,反而是不停给她发微信让她拍照,非要搞清楚谁参加了聚会。
一次两次她还觉得他们挺甜蜜的,次数多了,她会觉得方月华是不是不相信李重?她反而变成他监视李重的工具。
“他这样做让我不太舒服,我就直白告诉他,你别问我,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李重……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加了我的微信,还加了所有和李
重走得近的人。”
陈秋池:“李重有抑郁倾向吗?”
南一彤苦笑两声,“这年头谁不抑郁?我只是听她说这几年动不动就早醒睡不着,但应该没去看医生,也没吃药。”
说到这里,她两眼泛红,“我真的接受不了最后看到她的样子是被……陈警官,你说她那样……痛不痛啊?!”
麻绳勒脖,从下往上被车吊起,瞬间呼吸通道被狠狠挤压,血管受阻,窒息、肿胀、崩裂、出血……然后死亡。
能不痛吗?
陈秋池拍了拍她的肩头,“路上小心点。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
李重的字没什么棱角,反而圆滚滚的像热乎乎的汤圆。陈秋池翻开这些图纸的背面,像看到了一群汤圆在锅里欢腾翻滚。
这些显然是李重上班时随笔写下的,有提醒自己开会的时间和地址,有与业主打电话时随手记下的重点指示,有补考勤的日期,有记录大姨妈开始和离开的周期,还有大量她手写的英语单词和短文,看来就如南一彤说说,李重一直没有放弃出国读书的愿望。
这些记录写的非常随意,横七竖八,甚至叠在一起。
除此之外,陈秋池还分辨出一些李重写下的莫名其妙的句子。
-把自己的怪癖、情感以及对生活的态度公之于众。
-在痛苦和未知里,人们往往选择痛苦。
-我需要可呼吸的亲密度。
-我毫不犹豫地打开门,你骑着马昂首闯入。马蹄飞扬,将外面的花香夹裹带入,也将我的庭院践踏得无处下脚。
-戳破粉红泡泡后,发现里面躺着一具干瘪的毫无生机的尸体。
她甚至还写诗,具体而言是一组诗,共三首。没有题目,但最后一句总要落到一句“脏话”。
其一:
“我是每天准时出现在你窗口的小鸟。
我会给你吟七言诗。
啾啾啾啾啾啾啾。
我会给你吟五言诗。
啾啾啾啾啾。
我还会给你说,
草你X!”
陈秋池皱着眉看下一首。
其二:
“我偷一颗月亮藏进躯体,
头一低,
五脏六腑在月光下蹦迪,
心跳肝颤,胃蠕肠鸣,
血液飞驰在高速公路上,
唯有月亮满脸不自在。
它说:
老子属于全世界。
心肝肺们愣怔片刻,
发出爆笑:
草你X哦!”
陈秋池想起李重家中书柜里摆放的那些文学书。从现实主义小说到自然流意识流小说,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到霍桑,从左拉到劳伦斯,她看得很杂。但她从不在社交平台发表她的阅读记录和感想。要不是南一彤细心,她压根不知道李重不仅会做设计,还会写东西。
这些或许也不能称之为诗。
有点怪,有点疯,好像又有点丧。
只不过作者已经死了,创作背景无从知晓。即便她不死,她笔下之物诞生的那一刻,作者也是死的。读者接手对之解读,作品继而获得重生。
第三首诗写在一张大样图纸的正面,字写得很急,压在黑色线条的样图上,失了些圆润。
其三:
“我是怪物,有着七条黑红触角的怪物。
长蛇般的触角,从我腰眼处长出。
蠕动,飞舞,盘旋,
我的肉身像触角花朵里的娇弱花蕊。
我伸出第一条触角,对你说我想你。
我伸出第二条触角,对他说我想你。
我伸出第三条触角,对你说我爱你。
我伸出第四条触角,对他说我爱你。
我伸出第五条触角,对你说我想日你。
我伸出第六条触角,对他说我想日你。
六条触角不管不顾,
抚摸着你和他的,
额头,眉毛,脸颊,鼻尖,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