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辞撇撇嘴,朝他吐舌头。
“王爷多虑了。”罗雨宽慰,“王妃固然俊美绝伦,但正常人不会产生那种想法。”
“罗雨说你不正常,哈哈!”叶星辞俯在马背,捧腹大笑。
“是啊,我把自己代入进去了,我太龌龊了。”楚翊在颠簸中笑吟吟地自嘲。
“我不是这意思……”罗雨挠挠头,为自家王爷找补,“王爷要是把谁带进草窠子里欺负,那必定有个高尚的理由。”
叶星辞再度爆笑,从没见过有人能把马屁拍得这么可爱。三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进城了才想起,把四舅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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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尽更阑,参回斗转。
光启殿仍烛火通明。
这一夏的蚊子格外悍勇,顶着驱蚊的熏香,硬往身上扑。楚翊闭目揉了揉眼眶,又挠挠手背的红包,以朱笔在一封关于继续兴办官学预算的奏折上写道:照准,当精打细算。
权力带来效率,从前要费口舌和庆王商量的事,现在他一挥笔直接批朱。
“九爷,休息一会儿吧。”在光启殿值守的太监悄然走近,将一碗冰镇的绿豆莲子汤放在案头,问他想吃什么夜宵。
“不用。”楚翊端起碗一饮而尽,想道:今晚没和小五一起吃饭,本王不开心了。人一辈子,吃的饭有数,吃一顿少一顿。
近来,他和小五主要做了三件事。
一为,广设官学。
广开民智,是恒辰太子念念不忘的政策。先皇也在做,但还不够。必须让寒门庶族学子的上升通道不被阻断,有渠道入仕,以防宗族势力再度做大为世家门阀,兼并土地,重蹈前朝覆辙。
少年时,楚翊与挚友争辩:“开民智,则酿祸端。民众都学精了,不受官府约束了。”
挚友却说:“开民智,方为盛世。蒙骗百姓的贪官污吏,才怕大家识文断字会算术呢!你想想,若人人开蒙,那他们将来学务农、学打仗、学经商,都要更快。
拿军中的旗语、号令、战阵来说,一个上过学堂的兵,和一个大字不识的兵,前者学得要快百倍,因为他自小就懂学习的方法。如此,整个国家的步子,也就迈得快了,这才是盛世。若一国因开民智而亡,那只能说它该亡。”
楚翊把这些讲给小五,少年惊得合不拢嘴,舌头都被蚊子叮了。
楚翊对他分析:“像南齐,便集权不彻底,尹氏与叶氏世代联姻才保政权稳固。这份稳固,也催生了更多世家。而大昌经过先皇的锐意革新,整顿宗族势力,就少有这种负担。像吴正英这样的寒门帝师,在江南比天上掉金子都稀奇。”
小五听得抓耳挠腮,有点不高兴。
当楚翊说,两姓频繁通婚,容易生出疯孩子、傻孩子和怪孩子时,小五好像更不高兴了,还拒绝他进入被窝。
二为,推行新政。
以翠屏府为标杆,向全国推广,将人丁税并入田赋。只是,起步就遇到诸多困难和乡绅的阻挠。楚翊命各地因地制宜,软硬结合。派已升任户部侍郎的李青禾为钦差,巡视各州府,帮忙出谋划策,二人通信密切。
三为,整修堤坝。
钦天监奏称,这二年冬季多雪,夏季多雨,应整修加固沅江和支流的堤坝,及各地河堤。于是,楚翊又从牙缝里扣出一笔银子,工部已经在实施了。
批完奏折,楚翊的手背又多了两个蚊子包。侧耳一听更声,已是四更天。夜风褪去暑热,送来短暂的清凉。
他伸了个懒腰,命太监通知家人备车,快步走出光启殿,着急回家跟小五钻被窝,却被一道浑厚的声音困住脚步。
“九爷宵衣旰食,真是辛苦。”
楚翊回头笑了笑,原来是禁卫军的王总旗,今夜在宫里职守。
像他这样,掌管数百人的总旗官,禁卫军中还有十几个。与众不同的是,他还有另一重职责:掌控大昌在境外所有的细作和情报。
他官职不高,却深受先皇器重。细心却无功利心,忠贞不二。
楚翊成为摄政王之后,才与其有了正式接触。进而了解到,在南齐国都兆安,和塞北喀留的王城,都有朝廷的耳目潜伏。
寒暄几句,王总旗犹豫一下,道:“卑职平常跟王爷提到的情报,您没对王妃说吧?”
楚翊说,没对任何人提过。
“那就好。”王总旗点点头,“王妃毕竟是齐国的公主,卑职怕引她反感。而且,我们身边,也潜伏着许多伪造身份的齐人,防不胜防。虽说眼下还太平,结为姻亲,互称友邦,但……”
楚翊明白他的未尽之言,问起南边皇宫里有什么动静。
王总旗说,无甚要紧的。
两月前,齐帝啃骨头差点噎死,据说他的宠妃公然叫嚣,要他改立皓王为储。一会儿,齐帝又缓过气来,场面很尴尬。之后,那女人老实了一阵子,日日探望皇后。
“若在本朝,她中午说出这话,晚饭就得在冷宫里吃。”楚翊不屑地挑起嘴角,“还有呢?”
王总旗道:“齐帝身边的道士们频频往郊外跑,似乎在寻风水宝地,为寿宫定穴。”
楚翊一挑眉,有点意思。看来,那块卡住喉咙的骨头,把齐帝吓得不轻。国库亏空之际,却欲大兴土木,看来江南将有一场风波。
他又关心起塞北。
“卑职来这找王爷,就是想说西北的事。”王总旗面色凝重,“近来,喀留的公侯贵族,都在广募家丁护卫。经探查,招募的青壮加起来,已有两万人。”
楚翊悚然一惊,脊背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