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大军,至少一二百茅厕。”叶星辞讲明对策,“南边不会有,因为那里靠近龙吟川。余下的方位,哪没茅厕,哪就有地下粮仓!”
“机智。”罗雨夸道。
二人小心翼翼贴墙移动,追寻茅厕的踪迹。遇到夜巡的,便就地一趴,伪装成草。根据敌营的更声来判断,足足探查了两个时辰。
果然,靠近水源的南边干干净净,空气清新。
而西寨的西北角,亦一处茅厕也没有。或者说,有类似的棚屋,但根本无人使用。叶星辞由此断定,这是一种障眼法。
用假茅厕,掩盖此处的秘密!地下粮仓就在这!
“你怎知是假的?”罗雨不解,“没闻到味,可能是刚刚撒了土,或者很少人用。”
“很简单啊,四周杂草几乎没踩踏痕迹。里面要么空着,要么贮藏了些不常用的东西。”
罗雨又贴近木栅缝隙,眯眼细看,点了点头。
“入口就在某几个营帐里。”叶星辞笃定。
罗雨问,怎么进去放火。
“入口一定重兵把手。我们不一定要走他们的入口,可以自己挖一个。”叶星辞拍拍地面,压下兴奋和就地刨坑的念头,沉着以对,“今天进不去了,好好谋划一下,明晚再来。多带几个人,还有工具。”
他振奋地挑起嘴角,正要撤离,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划破夜空,针似的刺在耳中。
是女人的声音。
夹杂着男人们的淫笑。
她哀求几人放过她,她的孩子还很小。他们却哈哈大笑,说忘了家里那个吧,她很快又会有新的孩子。
她是被“马匪”掳走的安泊县民女之一。
叶星辞浑身发抖,被灭顶的愤怒笼罩,像有一锅热油兜头淋下。他十指紧抠地面,下唇咬出血痕,不知不觉满脸泪水。
他和楚翊立志,视天下人为血脉,那便是他的姐妹啊!
被泪模糊的视线中,女人衣不蔽体冲出营帐,又被薅着头发拖回。纤弱的身影消失了,嘶哑的尖叫却久久不散。
罗雨将拳头咬出了血,悲愤地呜咽低吼,显然想起死在军营里的母亲和姐姐。他猛然拔刀,想砍开木栅,叶星辞一把按住:“进不去!先撤,明晚设法救人!”
罗雨挣了一下,颓然垂下双臂。
狼狈退回那座用于瞭望的小山时,天已微明。一路潜行,比耕了一天地的牛都累。叶星辞的衣衫被汗浸透,经风一吹,冷得直抖。
他仍被彻骨的难过和愤恨笼罩,收拾心情,尽量平静地将所见所想报给孙总旗:
“除了观察茅厕,还有一点,让我更确信地下粮仓在西北角。那几个侮辱民女的畜牲,都会说江北官话,这表明他们军阶不低。他们的营帐本不该靠边,除非,是为了监守粮仓入口。明晚,我要挖穿地道,付之一炬!”
孙总旗握拳叹息,接着与他分享河湾东侧的情况。
他的部下并未探清虚实,中途遭遇敌军哨骑,折损了两个同袍。这也让他更确信,那里藏着秘密,决定明日再探。这次遇挫,却也利于明晚火烧粮仓,因为敌人会将更多哨兵部署在河湾以东。
叶星辞凝重地垂眸,蓦然间,一句话闪电般划过脑海,是罗雨的声音:几个老家伙,还不至于伤到我。
他跑到山下,忍着心悸,挨个翻看那些被罗雨灭口的喀留兵尸首。的确都是花甲老卒,凝着血的须发花白。
他似乎懂了。
他跑回孙总旗身旁:“孙将军,我发现昨夜值守此处的,全是些老兵。上次你带队来探,也是老兵在放哨吗?”
孙总旗说,上次没人。
“既然这里是能俯瞰营区的高点,为何只安排一队老弱放哨,而之前甚至没人。我猜,这是喀留人故意留给我方的眼睛,想让我们从此处俯瞰,然后生出东西夹击的打法!先前没安排人放哨,他们觉得不妥,所以这次派了一队容易对付的老兵。这些人,就是用来给我们杀的。”
起初,叶星辞还略带犹疑,却愈说愈坚定:“河湾东侧,一定有他们布设的某种陷阱,能阻隔千军万马的陷阱!一旦围攻,就中了圈套!”
孙总旗睁大双眼,许久不语。
队伍里的人也面面相觑,诧异地打量叶星辞。这小子很嫩,却有一种难得的整合细节、洞察全局的能力。
叫人不禁好奇,年少的他之前经历过什么。是不是常被人坑,也常坑人,才练就一肚子心眼。
“今夜再探,先撤回昨日营地。”孙总旗跨上马背,看向叶星辞,“小兄弟,你与我同行。跟我说说,你想怎么烧粮仓。”
不觉间,已将少年视为左膀右臂。
叶星辞策马相随,分析道:“为防坍塌,一定不是空旷的仓库,而是隧道样式,就像……蚁穴。不会挖得很深,不然就太潮了,毕竟附近有水源呢。”
“没错,不会超过一丈深。”
“内部蜿蜒曲折,肯定不好引火。我们所带桐油不多,得想个办法,叫他们‘一子着火,满盘皆燃’。”
迎上孙总旗赞许的目光,叶星辞悲愤切齿:“我想,同时设法搭救被掳到敌营的民女。”
“这不在任务范畴内,我们无能为力。”对方沉重而无奈地叹气,口吻冷硬,“别心软,当心因小失大。”
叶星辞心里一酸,沉默半晌,才道:“如果,我能大小兼顾呢?在已完成任务的情况下……”
“闯敌营救人,岂那么容易?你很聪明,但力量也有限。”孙总旗语重心长,“到时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搭进去!你知道,你这样漂亮的小子,落入敌手,会遭遇什么?我同情她们,但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