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别乱走。夜里有狼,危险。”
“我恨你,我恨你!”叶星辞怒目切齿,试图挣脱,可男人的手臂越收越紧。
他停下动作,脱力地靠在身后的怀抱,掩面痛哭如耍赖的孩童,“不,我不恨你,我恨自己……呜呜……”
“那还是恨我吧!”楚翊用脸贴着他的面颊,耳鬓厮磨,“对不起,我知道你答应郑昆了,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也很抱歉!”叶星辞抽噎着,“我不是任性的人,我不想跟你闹别扭。”
他听见楚翊也有些哽咽。
“闹吧,我受得住。小五,我本可做个富贵闲人,可我选了一条最难的路,不得不小心。做了摄政王,我才领悟,原来权力的尽头,是不断地妥协。”
叶星辞恢复平静,也站直了,与楚翊拉开距离。被哨兵看见王爷和传令兵半夜纠缠,有碍观瞻。
“逸之哥哥,你是对的。”他吸了吸鼻子,“我们该顾全大局,不能遗人口实。我会安抚阿远他们,就这样吧。”
他大步返回灵棚,终止了这场短暂的出走。
战争结束了,他要继续维系和平,不再出一点差池。可是……结束了吗?他回望夜穹,隐隐预感,那星空深处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这么想着,有什么细白之物落在哭红的鼻尖。
真的飘起雪来。
转天,他们火葬了郑昆,将骨殖收殓于瓷罐。大家都对叶星辞的决定不满,连一向支持他的于章远都黑了脸。
叶星辞搬出上司的身份和太子来压他们,又给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小满一定还会不请自来,到时就托他把骨灰带回江南。固然遗憾,但总归有个交代。
第273章 生活就是露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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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郑昆,去打雪仗。”
叶星辞怀抱瓷罐迈出门槛,积雪在足下咯吱作响,放眼望去,庭院宛如铺了一层崭新的羊毛毯。
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与同伴前往王府后花园,打起雪仗来,一时欢声如海。
瓷罐就静静摆在亭中石桌,一旁还有酒菜点心。青色的花纹像笑得弯起的眼睛,旁观众人一身是雪的窘态。
“嗖啪——”
宋卓丢的雪球砸中了瓷罐,他慌忙跑过去,拂开上面的雪:“对不住了,兄弟。”子苓也来了,解下狐狸皮围巾,裹在瓷罐,温柔道:“这样你就不冷了,郑昆。”
众人又继续打雪仗。
他们在悲痛中,寻到一种荒诞的和解之法,不再避讳郑昆的死。郑昆走了,这是必须面对的事实,而活人还要活下去。
叶星辞捡了根枯枝,在雪里乱画。
他于冬月下旬回到顺都,转眼年关将近。
他在于章远的家书中写明,郑昆战死于塞北。不过,先别告诉郑家。死不见尸,更加揪心。后来,这封信辗转落在夏小满手里。
夏小满在回信中传达了太子的哀思。同时,还有一个消息:小妹在两月前嫁给了皓王。
叶星辞早知此事。回顺都的路上,他就从邸报中得知了。楚翊未多评价,只随意感叹:恐怕要出乱子。
是啊,小妹怎就跟了皓王?而且如此突然。叶星辞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了夏小满的信,才明白个中秘辛。小妹是被皓王引诱,无媒苟合,奉子成婚。
叶星辞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胳膊变得万丈长,伸到兆安去揍皓王。
在雪里玩得脸发烫,他回到宁远堂,将瓷罐摆回卧房的木架,放在那一盆故乡的草边,让郑昆与故土相伴。草养在温室,还半绿着。
“等小满再不请自来,你就能落叶归根了。”叶星辞跟郑昆聊天,“从前,我挺烦他突兀登门,一见他心里就沉甸甸的,现在倒盼着。他跑一趟不容易,一路独行,容易遇到盗匪,我不便催他来。而且太子的处境更难了,离不开他。你说说,皓王怎么成我妹夫了?唉……父亲肯定也气坏了吧。不过,如果小妹觉得幸福,那我也没啥可说的。”
他掏出手帕,细细擦拭罐子,还朝上面呵气。
“楚献忠的女儿,不是跟着我们回来了么。她比玉川公主幸运,有娘和兄弟陪着。将来,她可能会给小皇帝当个妃子?我也不知道。”
叶星辞又给那盆草浇了点水。
“本将军呢,已经凭斩将夺旗之功,荣升为主卫了,正六品上飙勇将军,统帅一营兵马,有一千五百人,是最年轻的将领哦。
顺都城外有三座拱卫都城的大营,擎苍军、云昊军、凯霆军,共六万余人。我在云昊军,同时也在五军都督府做个都督官,可以参与军务的决策。嘟嘟官,听起来好像在撒娇啊,哈哈。
我是被破例拔擢的,还有几人也凭借战功做了都督官,不算大官啦。今天我旬休,所以陪大家玩一会儿。你肯定在想,宁王妃就这样从军了,别人知道吗?
其实,同僚都不知我是王妃。在军中,我还是叶小五。不过,九爷跟小皇帝和吴大人交了底,当时可有意思啦。回顺都之后,小皇帝为凯旋而归的将领设宴洗尘……”
当时,有屏风相隔,那些共同奋战的同袍都没目睹宁王妃的真容。
其实,就算见了,他们也认不出。只会觉得,“她”异乎寻常的食量有点眼熟。
谁能想到,王爷身边这位云鬓斜簪、朱唇轻点,华服迤逦的金枝玉叶,是那在战场斩将夺旗的英勇少年。
宴后,楚翊在勤德殿与皇帝和吴大学士闲谈品茗,讲广袤的草原和终年积雪的山峰。
永历认真聆听,不时发出感慨。他叙说着对九叔的思念,问起似乎有个少年英才的叶小五。今天没见着,明日召进宫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