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还在那呢?”叶星辞坚定地拂开对方的手。
院中有水缸,他用水舀喝了点水,又饮了马。转了转,发现有地窖。窖中有袋炒蚕豆,和几坛私酿的米酒。
他略一思忖,将蚕豆和酒坛装在筐里,担在马鞍。骑一匹,牵一匹,奔西而去。
天边浓烟蔽月,火光将静谧撕裂,浮云几乎被战火引燃,交织成一幅惨烈的画卷。画中,一道渺小而顽强的身影颠簸着,不时因伤痛而蹙眉,却不曾停下。
赶到衡连山西脉,步入山麓,叶星辞跪倒在地,嘶嘶吸气。痛楚从血肉钻进钻出,爬遍全身,像裹着一张荆棘织成的网。
“可疼死我了,逸之哥哥……”
他喘息片刻,咬牙爬起,牵着两匹马,寻找峡谷入口。夜色模糊了参照物,他找不到路了。正懊恼,隐隐的火光出现在视野。
那就是入口。
似乎,是一队把守谷口的齐军在煮东西。叶星辞大步走过去,没有潜行,还刻意发出咳嗽,以显示自己的没有敌意。
听见动静,一士卒起身高喊:“什么人?口令!”
“大胜!回令?”
那人回了句“凯归”,又蹲下去,在锅里搅和。叶星辞走近,嗅到汤羹的香气。他热络地用江南方言搭话:“呦,哥几个煮夜宵呢!”
对方尽管不认得他,却并未警惕。一来听他是齐人,二来他又一身齐军着装。他们问他来做什么,是谁的部下。
叶星辞不敢乱说,怕露破绽,“其实,我是军中帮厨的民夫,受上官差遣,来给诸位军爷送点夜宵。”
“有酒嘿!好几天没沾过了!”
叶星辞留下一些蚕豆和米酒,然后很自然地绕过这队人马,步入峡谷,说去给其他人送吃的。
他牵着两匹马,穿过“一线天”,来到较开阔的地段。峡谷之内,处处篝火。若从高处看,会像大山身上一道燃烧的伤口。
花草都拔除了,地被锄头翻得开了花,犹如海上翻涌的波浪。山壁也被凿了一遍,处处碎石。
叶星辞数不清有多少人在搜捕楚翊,不过,几乎都闲着、睡着。似乎认定,驸马早已逃脱了。比起回营作战,在此偷闲则幸运多了。
每遇军官,他便送出蚕豆和米酒,然后继续向前,竟也没人拦他。
凭借对峡谷顶部形态的记忆,他一路走到隐蔽的墓洞之外。他不知楚翊是否还藏身其中,只要有一分可能,就要全力以赴。
叶星辞踅摸一下,捡起一块尖角白石,在马鞍刻画道:东脉北麓,刘庄村见。随后,将马留在洞旁,尽量大声地自语道:“把马拴在这,应该不会丢吧?”
这是留给楚翊和罗雨脱身的脚力。他不知洞里有无其他人,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他怕楚翊会饿,就把蚕豆绑在马上。卸下米酒,忍痛挑在肩上,继续朝峡谷深处走,分发给已不再搜捕,全然放松的士卒们。
走出一段距离,他喘歇片刻,忽然振臂一呼:“哎,那边有人在山壁上爬!是驸马!”说罢,他拔足狂奔,同时朝身后招手:“快追啊,追着了有重赏!”
“哪呢,哪呢?”
众人随之动了起来,墓洞之外已空无一人,只有两匹马在垂头觅草。恰巧狂风掠过,山壁斜生的树丛随之抖动,像有人藏匿其中。
“我好像看见了!”有人被叶星辞勾出幻觉。
“在哪,驸马是猴儿吗?在这么陡的地方蹲了两天?”
一传十,十传百,这些士卒随叶星辞追出好远。到后来,已无人记得是谁发起追捕,却都信誓旦旦:驸马像猴子一样,躲在山壁高处的树丛间,越琢磨越合理。
“哈哈,一只猴子……”
叶星辞忍俊不禁,趁乱横穿峡谷,跑出位于兵山关附近的谷口,在山麓的隐蔽处藏起。他剧烈地喘息,这番长达数里的跑动,让他浑身犹如火燎。
月光穿透枝叶,斑驳洒落。风声和着虫鸣,草木唰唰乱响。寂静又喧闹,安详又可怖。
叶星辞疼得想哭,忍回泪水,蜷在草丛。昏过去之前,他想:若楚翊还在洞里,一定能把握住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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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黑暗,会模糊清醒和梦境的边缘。
楚翊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醒着。他问罗雨,罗雨似乎在掐大腿,随后道:“王爷,确定了,我们醒着。”
“睡一会儿吧。”楚翊躺在坚硬的石地,枕着手臂,“吴霜知道我们被困在峡谷,一定会设法营救。”
他深深地呼吸,想掀起风浪,将小五的影子从脑海吹出去。像浓墨倾入清水,那澄澈的爱意已变为浓黑的恨意。他恨不得一口口生吞了小五,连骨头渣子都不留给别人。
第297章 绝境逢生
“你说,他和齐国太子是什么关系?”楚翊低沉地开口。
“王爷不是说,不再提……”罗雨犹豫着回应。
楚翊默了一下,道:“这是最后一次。”
“我想想……”罗雨捋了一下,“王妃的父亲和齐国皇帝,是姑表兄弟。那么,王妃该称齐国太子为表哥。”
楚翊笑了,笑罗雨在逃避问题,他明知自己不是问这个。
“尹叶两姓,一向表亲通婚。”楚翊轻轻嗤笑,嗓音酸涩,“人家和表哥两小无猜,我这个结发夫君,倒是后挤进来的。”
听动静,罗雨在使劲挠头。
“我明白,爱情只是人生的一角。”楚翊轻快地自嘲,“我明白,我是摄政王,心里该时刻装着江山社稷,而非执迷于过去。”他哽咽一下,声音颤如角落的蛛丝,“我什么都明白,可我迈不过这个坎,我迈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