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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之将(571)CP

这一悼念,就是从早到晚,误了吉时。

礼部的官吏没法把这位女将军、前太子妃强行请走。一是顾及体统,二是怕挨揍。只得回禀万岁,改日再移。

可第二天,吴霜还在。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站在那悼念。不,是念叨。

如此连续七日。

她简直像一棵会说话的树,在太庙扎了根。

永历悄悄来到太庙,躲在柱后,含泪望着嫂嫂的背影。憋在心头的那股劲,一下子泄了。

他十二岁,但也是个男人,怎能去为难一个追思先夫的伤心人。何况,兄长走后,他从未与嫂嫂谈过心,常感亏欠。

回宫之后,他找了个今年再无吉时的借口,暂不移龛。

离开太庙时,吴霜像病了一场,憔悴不堪。

她眯着眼,在阳光下怔怔地站了很久,才步履虚浮地走到街边,坐上来时的轿子,哑着嗓子道:“去宁王府后街。”

见到“居家养病”的楚翊,吴霜说,自己在裙中藏了许多水和干粮,夜里就打地铺。也没多累,像经历了一场七天七夜的行军。若皇帝不改口,她还能扎营半个月。

“我也打过地铺,就在这,你看。”楚翊带侄媳妇到卧室参观自己的地铺旧址——床前的那条踏步。他的脸不红不白,甚至满是怀念。

“你那么抠门儿,新婚时却一掷千金,打这么好的家具。”吴霜环顾陈设,笑着调侃。

“哈哈,脑子发热。别看我成天跟人讲道理,其实我特别容易冲动。”

回书房闲话家常许久,楚翊才交待最要紧的事,口吻仍像在闲谈:“造船事宜万不能停。若皇上命你停止,你委婉抗旨拖延,勿生冲突。我会找机会,让皇上除掉国贼,而又不怨恨我。”

“那可是吴大学士唯一的根苗,小孩子的依赖和喜爱,又格外热烈。”吴霜不禁站起来,担忧地压低声音,“九叔,说句不好听的,你和那个吴瑕一起掉水里,皇上恐怕会先救他。”

楚翊默了一下,淡淡一笑:“没关系,小五会救我的。”

吴霜哑然失笑。

“所以说,急不得。”楚翊敛起自在的神情,“我们君臣还要相处很多年,不能让这么个奸邪小人,成为我和皇上之间的疙瘩。”

吴霜没留下用午膳,回家陪伴中风的父亲。

楚翊正和四舅边吃边聊,王喜气喘吁吁地来通禀:“万岁驾临宁王府,还有二里地。是微服出宫,没排场。打前站的太监说,不必兴师动众地接驾,走角门。”

“这是探病。”楚翊不紧不慢吃净碗里的饭,脱衣卧床,盖好被子。头系红色抹额,嘴涂白灰,虚着双眼,静候圣驾。

“够憔悴吗?”他故意令声音喑哑。

“够够的,是王妃看见得哭一场的程度。”罗雨回应。

楚翊侧目,瞥向桌上的茶壶,“朝我脸上掸点水,这叫冷汗。把煎好的药端来,床头得药香四溢。”

罗雨立即照办。

满脸“冷汗”的楚翊往被窝里一萎,气息微弱,仿佛沾着晨露的芝兰。

“呜……”罗雨猛地捂嘴,双眼泛红,又开口解释:“我知道是假的,可气氛到了,就很想哭。”

楚翊好奇,于是罗雨拿来铜镜。对镜自顾,他啧啧感叹:“不错,我都想给自己办一场白事。”

“行啦。”陈为给外甥掖了掖被子,忍俊不禁,“你这捂的,我亲家母坐月子也就这样了。”

**

重云关,总督府署。

今日无风,李姨娘带闺女在花园晒太阳。星宝裹得像粽子,只露出一团汤圆般雪白的脸,在阳光下咯咯笑。

时至深秋,廊檐下的紫藤褪去华服,在青砖投下凌乱莫测的枯影。池中残荷折颈,倒影与枯叶之间不时游过一尾红鲤。

李姨娘洒一把鱼食,鱼儿争抢的波澜,霎时搅碎满池沉滞的秋光。

“那鱼比你还能吃。”她拍拍手,笑着与儿子闲谈,“眼看入冬了,这样的好天气不多了。”

“真快啊,一晃我妹都两个多月了。”叶星辞蹲在摇篮边,晃动手里的拨浪鼓,“每次见她,都胖一圈。”

“小孩子就像小猪仔,一天一个样。”李姨娘在儿子结实硬朗的肩头揉了揉,关心中透着一丝戏谑,“老叶头怎样了?”

“父亲仍在试图突围。我不想困死他,我想在未来劝降他。”

李姨娘小心地托起孩子,抱在怀里轻拍,柔声道:“第一次当娘时,我才十六岁。那时,我常抱着你,想着未来。很模糊,很茫然。一看见老叶头总是绷着的脸,我就害怕。当时哪能想到,我怀里的小家伙,能打败那个一家之主。”

叶星辞笑了笑,看着娘怀里的妹妹慢慢垂下羽扇般的睫毛。没心事的人,入睡真快。近几天,确切地说,是和作为钦差赶来的李青禾碰面之后,他就睡不好。

“你忙你的,甭惦记我们。”李姨娘在闺女的面颊亲了一下,朝儿子柔柔一笑,却透着一股狠劲,“什么时候,需要娘进包围圈给你做内应,尽管吱声。”

叶星辞连忙摆手。

李姨娘兴奋地对两位奶娘聊起,自己和儿子打配合,生擒齐军主帅,夺下重云关的经历,堪称孤胆豪侠。

奶娘都是重云关的居民,丈夫在齐军。坏消息是,都成了溃兵。好消息是,都被俘虏,正在重云关接受昌军的整编,一家人又团聚了。

叶星辞问她们,对战事有何感受。她们懵懂地笑笑,说:世事无常,福祸相依。

离开重云关前,叶星辞接到廷寄,内容是小皇帝新作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