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女面相刻薄(169)
她哭着道,那个从前素来端庄貌美的妇人,此时此刻竟是嚎啕大哭得像个小孩子,跪在蒲团之上,看着自己家的列祖列宗,她双手合十,祈祷着,“魏家的列祖列宗在上,秦家的各位先祖有灵,倘若你们真的挂念着自己的后辈和孩子,倘若你们真的受了我同敬方这些年的香火,我便求求你们,给我们一个公道吧!”
她双目都被泪水模糊占据,哭得肝肠寸断,瘦削的身躯几乎要倒在蒲团之上,整个人都弯曲着脊背,头扣在手中,泪水打湿蒲团,又忍不住退一步道,“即便是你们不显灵,我也认了。”
“我认了。”魏粱雨哽咽道,她不断地低声呢喃着重复着这句话,“我认了啊。”
“我认了……我该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是斗不过的啊。”
她哭着,声音里蕴含着巨大的悲伤,就好像是过去几十年的观念和倚靠在此刻都碎裂得无法粘补,再也捡不起来了。
“方哥……”她失声痛哭,如果有的选,她一定不会让秦敬方接下那个任务,如果有的选……如果……
魏粱雨捂住自己的眼眸,泪水从指甲缝隙之中流出来,可是没有如果,他们从来都没得选啊。
不是方哥,就会是阿落。
魏粱雨哭得几近声嘶力竭,她没得选啊,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以为,她以为方哥可以平安归来的,过去的很多年,方哥答应过她许多事情都信守承诺做到了,可是这一次……
她捂着自己的眼睛,她不能原谅自己,倘若当时她阻止了方哥……
倘若她阻止了。
魏粱雨设想过无数次重新回到那一天,她该怎么做。
可是她回不去了,她回不到那一天。
回不去了。
她跪在蒲团上,上天到底是待她不仁。
年幼时夺走她的父兄,少年时夺走她的母亲,好不容易她找到了自己的爱人,找到了一个足以托付一生,这几十年来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将她爱护得很好的人,可现在它连这一个对她好的人也要夺走。
魏粱雨眼眸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犹如断线地珍珠一般,将衣袖打湿。
“不公平,老天爷,你对我实在是不公平啊。”魏梁雨控诉道。
她实在是觉得不公啊。
当她点亮祠堂的那一刻,她看着大火纷扬,看着原本只有微弱的烛火照亮着的祠堂,此刻亮如白昼,火焰肆意地吞噬着这屋内所有的东西。
她扯了扯嘴角,“阿落,娘,对不住你,可是,娘也撑不下去了啊。”
她不敢说自己是当真半点对那孩子的亏欠都没有。
可是……在她心里,此时此刻,对秦敬方的思念实在是压过了对孩子的惦念。
她看着这大火,又哭又笑,“娘实在是太想你爹了。太想他了啊。”
这些年来,一直是你爹陪在我身边,阿落,娘熬不住了。
原谅母亲的自私,可我怕你爹那样孤僻的性子,下了地狱会受人欺负啊,娘也害怕,地狱里要走的路太远了,娘来得太晚,就会和你爹错过了。
她手中握着的红玉玫瑰簪子,脑海中尽是秦敬方离开的前一晚,为她簪发画眉的模样。
她这一生就只爱过这么一个人,正当好的年华里,只爱过这样一个正当好的人。她实在是无法接受,方哥再也回不来了的结局。
魏粱雨自己将那红玉玫瑰簪子插在发髻之中,就好像是那一晚,他还在为自己簪头发一样。
簪子簪好,魏梁雨唇角扬了扬,“方哥,你且等等我啊。”
她一抬手将白绫一甩就高高地挂在了横梁之上,而后打上结,握住白绫放在下颌处,双脚用力一蹬踹开凳子。
“咚”的一声响,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就悬梁自尽了。
碧书躲在祭祀的矮桌下,她原本是想开口的,可是还不等她开口,就见有一群陌生人进府中四处搜寻。
碧书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地从小时候和姑娘一块儿逃避责罚的狗洞里跑了出去。
再后来,她便瞧见了姑娘。
而这些事情,她至今都不敢跟姑娘开口,她不敢说,不敢说那一晚烈火燃烧的惨状,那场大火实在是太亮了,就好像几乎是要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一般。
她躲得好远,好远,躲到城边处,可还是能看到那火光冲天的景象。
那一夜也几乎成为了她的一场噩梦。
火,好大的火啊,这些时日,痛苦的人不止姑娘一个。
可是最痛苦的人却只能是姑娘。
碧书捂着眼睛,忍不住靠着墙角缓缓蹲下来。
她也好害怕,害怕有一天姑娘也会撑不下去了。
魏家已经没有人了。
秦家也只剩下姑小姐一脉了。
小时候她是那样的羡慕小姐一家,如今长大了,小姐竟也和她一样成了孤儿。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做一个孤儿有多不容易。
她掩住自己的唇瓣,半点声响不敢发出。
低声呢喃道:“姑娘。”
自此,她只有姑娘了。
一扇门,两处哭声,无数伤心人。
这一夜,不止是萧洵和秦姝落没睡着,西院的秦慧芳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平南王府更是彻夜灯火通明。
夜晚就好像是舞台上最大的遮羞布,大家都悄悄落下闸门,在各自的小匣子里,求而不得,痛苦纠结又难过。
谁都在祈求着顺心遂意,可是谁都没有办法顺心遂意。
大概这就是命吧。
让所有人都痛苦的命。
第106章
大概,此生,她都再也去不了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