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夫君互作替身后/藏玉骨(79)+番外
威仪身姿闻言霎时不悦,浮于龙颜的笑意消散无踪,李杸话语一冷,殿内便如同结了冷霜。
“朕命你来下,你是要抗旨?”
“臣妾不敢。”既是陛下执意如此,她的确不可违抗。
恭敬一行君臣之仪,她慎步行至棋盘前,静观眼前棋局,理衣平静而坐:“那臣妾便凭直觉下了,如若落子引人发笑,还恳请陛下宽恕。”
从棋盅中执起一棋,她未作犹疑,当机立断地落了子。
棋子所下,正是上回楚扶晏落棋之处。
此棋局胜负已是次要,因她本就不谙棋艺。
重中之重在于,她要提点陛下,身为摄政王妃,她倚仗的背后之势究竟是谁。
李杸凝眸一望,觉这一步棋尤为熟悉,冷笑道:“为何落棋于此处?”
“望着上回楚大人是这样下的,臣妾便记住了,”她慎重地回语,眼眉未抬分毫,斟字酌句般清婉相道,“臣妾想着,跟随在楚大人身后,应能仰仗一些威势。”
言外之意清晰易晓,随伴楚扶晏左右的女子着实不同寻常……
李杸冷然打量,抬手又落一子,围堵得大片棋子亡败而下:“王妃聪颖,可每一局都不尽相同。”
“对于这棋局,走此一步,必死无疑。”
最后几字如落石砸于心湖之上,就算湖面再是宁静,亦会激起一方水波。
她僵着身子正襟危坐,柔荑玉指再未执棋。
“臣妾本不会弈棋,输棋是意料之中的事。”故作认命般泰然接受,温玉仪浅笑回应,若芙蓉花般婉约而答。
倘若陛下有意赐她死罪,今时便可安个莫须有的罪名,她无可辩驳,已临绝地,只可束手待毙。
而他,始终不知今日她所遇,闻知之时许是只听她死于非命,旁的便一概不知晓了。
李杸见面前姝色目光微颤,笑得更是狂妄,想那楚扶晏的枕边人于眼下惊颤不止,愈发来了劲,玩弄之念涌上眉梢。
“不跟他这步棋,落子在别处,你本还有赢棋的机会。”
仍紧盯着身前棋盘,她静听讥讽笑声萦绕在耳,沉寂一思,良久又问。
“以陛下来看,臣妾该如何才能绝路逢生?”
问的是案上棋局,可此棋是胜是负本无关痛痒,她深知,所道的每一字关乎安危,就如履薄冰般试探起君王的心思。
“既然受困于棋局,那便挣脱出此棋盘,”唇边嗤笑更深几许,李杸瞧好戏般玩味轻笑,意有所指道,“离了这局棋……你兴许能转危为安。”
“不为自身着想,也要想想那在风雨中飘摇许久的温家……”
“尤其是你那已上了年纪的母亲。”
沉思几瞬,李杸不忘又道一语:“楚爱卿疑心极重,且不可让他瞧出端倪来。十日内离此京城,朕放你这一回。”
离开京城……
这棋盘就犹如身处的皇城,陛下想让她自行逃离,出了京城,追杀便止,生死由她定夺。
温玉仪立刻明了其意,若她一日不离,遭受的行刺之举必会不绝而来。
陛下将她在意之人瞧得透彻,如此,逼迫她尽快离于此地。
“罪己文书朕已替你想好,瞒夫窃香,不守妇道……你说这污名朕想得如何?”面上溢满着戏弄般的讥嘲,李杸长笑几声,狰狞之色微漾于眉宇间。
陛下所说的罪状,她已漠不关心,唯想的是母亲的安危,以及自身能活到哪一日。
“臣妾谢陛下提点。”她直身跪拜,随之叩首谢恩,似觉心绪异样万般。
曾以为若有一日被迫离那王府,定是因大人厌恶到了极点,到头来,竟不想是陛下要将她除去。
王府不容,宫城不容,这天下似再没了她的栖身之地……
昔日竭力求来的尊荣与安宁被轻易地毁之一旦,父亲的算盘落了空,而她这枚被送入王府的棋子无足轻重,似要在纷争中被葬送了。
懒散地一打哈欠,李杸斜坐于椅座,把玩起盅边玉盏,朝宫女问道:“现在是何时辰了?”
旁侧宫女柔声相告:“回陛下,申时一刻。”
“朕要去瞧月娘了,再不去,美人恐要闷闷不乐。”李杸像是念起了何事,一瞧那散落于棋盘上的黑白子,又将摩挲于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笥里。
“这盘棋……朕改日另寻高人再下吧。”
想告诫的话似已言毕,陛下已然丢了雅兴,于此,她终是可以离宫回府了。
作势恭然退步,待这天表之姿慵懒地离殿,温玉仪才敢淡然起身:“陛下有事缠身,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殿外草木摇落寒霜,凉意袭人,偏透着凄清之冷,深深宫邸迎秋雨,犹为离人散起落花。
此乃陛下的思量,亦或是公主授意之托,她已不愿深思,如今若想活命,唯有逃出上京。
温玉仪未感悲切,也未感惊骇,思绪出乎意料地平静。
好似昔日里的千思万绪在顷刻间解出,她再不必顾及温家,再不必受公主留难,再不必纠缠于如麻的心念里。
再不必……见他生怒。
夏蝉愤恨的问语缠于心间未散,她不觉自嘲,当初为何不想方设法地逃去别地……只要得大人应允,她便可无牵无挂地离走。
顺陛下之意走了,她能护下母亲,也能保自己的小命。若一五一十地告知楚大人,她不确定,她无法笃定大人会拼死相护……
楚大人心思难测,她向来看不透,一走了事,好过自陷泥沼。
片片枯叶飘落至殿檐壁角,入目的尽是红墙金瓦,她再行宫道时,闻听有步履临近,心上无澜远眺,撞见的仍是那礼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