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107)
李掌教想,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当初追随庆愿不是为了看到一个男人把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踩在脚底任他玩弄的 。
现下,院中那座只为徐文达修建的小房子灯火通明,仆人们若是离得近些,还能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那让李掌教恶心。
她心怀厌恶地消失在珠帘后方,兀自在门厅处落座。
而屋内的烛火,远比楚国公府亮上许多的烛火,竟然也未能照亮她眸中的凉薄。
。
没过几日,朝臣们纷纷上奏,皇帝在朝臣的攻势下晕头转向,就是这时候,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毕节的战报。
朝堂之上,百官列位,两派阵营中间仿若画上一条楚河汉界,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争吵声喋喋不休。
楚国公隐在人群中,见双方火力间歇,立时一个跨步走出队列,高声道:“臣有——”
众人视线立即落在他身上,却不料一道仓促的脚步声突兀打断众人,一名太监吊着嗓子高喊:“报——毕节八百里加急传信——”
楚国公狐疑地回身看去,吵得正热闹的众人们立时闭上嘴,盯着那太监手中的信望眼欲穿。
皇帝见状一挥衣袖,情绪还未从方才的愤怒中抽离,阴沉着脸怒道:“给朕念!”
老人已然怒极,双手叉在腰际不停地踱步,胸膛上下起伏。
九江叛乱简直莫名其妙,九江可是南魏最富庶的州县!你若说是边远地区的禹州造反还有几分理由,可最不应该是九江!
九江境内河流深浅有数,其中大多数是川江的大小支流,但因为丘陵遍布,地形地势复杂不堪,河水形成广袤的冲积平原,滋养着九江境内的大多数人口,渔业和农耕资源发达,更不说前后有多少铜矿和煤矿产业,钱庄产业更是极其发达。
你说谁造反都行,就不能是九江!
得亏那叛军刘浮山是个素无学识的将领,否则只怕当今九江的资源已经被他尽数掠夺了去。
皇帝几日未曾合眼,愁的头发又白了些许。
这时候,黄海接过那太监手里的战报,甫一看到信封内容,眼睛都亮了,他“啪”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回陛下,是月大人发来的战报!”
“是月阿命?她没死?”
“不说她逃跑了吗?”
“不对,这女子怎发的是战报?”
底下的群臣窃窃私语。
今日内阁四位阁老到了三位,其中以徐文达和沐阶两位阁臣为首,沐阶是传统的保皇党,与徐文达向来势不两立,虽为徐文达行副手之职,但暗中龃。龉嫌隙极多。
第三位是郭璞,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为人清廉,耿直忠正,素来受皇帝重视。
三人并不与朝臣同坐,都被皇帝单独设了座椅,另一位阁臣年事已高,今日告假休息。
闻言,三人也掀起眼皮子看过去。
其中徐文达老神在在,并不在意这封战报,至于沐阶和郭璞,两人对视一眼,似乎从中看到朝堂风向的转机。
保皇党势单力薄,月阿命无论如何都是皇帝手里的人,是生是死,是逃跑还是趁机作祟都要等九江的消息传来再落实。
但现下看庆愿一党的朝臣言辞,竟是迫不及待就想将其临阵脱逃的名头摁下来。
这太不寻常了。
沐阶和郭璞暗自琢磨着。
听到消息的皇帝身体坐直:“你说什么?是月阿命发来的战报?”
“是的陛下,月大人率领八百精骑夜袭卫县,首战告捷。”
“轰”一声,朝堂沸腾起来。
皇帝呆愣在原地,随后捋着胡须放声大笑,自座上起身在朝上踱步,连日由朝臣们所积累的疑虑在此刻彻底肃清。
他开怀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保皇党群臣洋洋得意道:“月大人不愧是战场杀神,只带八百人就攻占那叛军刘浮山的地盘!”
“快哉快哉!刘氏小儿必败无疑!”
“早就知道这月阿命并非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北元公主,现下战报传来,才知人家是大义之士!我等定要为此等女官著书立传!”
“对!著书立传!”
闻此,庆愿党的臣子们反击道:“笑话!”
“又不是前线战报,凭她月阿命一家之言,如何能断定此言为真?”
“真假尚且不论,八百人攻下卫县,岂不荒谬?”
皇帝听见这些质疑声,满腔的喜悦再次有所削减。
郭璞咳嗽几声,起身向皇帝进言道:“看来月大人并非是弃城叛逃,此前朝上部分言官所说并不俱实!”
“那众爱卿认为应当如何?”
皇帝皱眉发问。
徐文达坐在原位上说不出话来。
他老眼微眯,心想这月阿命竟然真的能突破重重封锁,攻占卫县?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思略致此,他眼珠子一转,想起来什么:“虽说如今捷报传来,但月阿命毕竟是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等还是不要放低戒心。”
“徐阁老言之有理啊。”
底下人应和道。
皇帝面色不太好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确不假。
可月阿命是他启用的官员之一,徐文达放出此话,岂不是在打他这个皇帝的脸?
龙椅上的老人没有言语,朝上的窃窃私语声缓缓消失,归于安静。
大殿空旷下来,臣子们战战兢兢。
徐文达脊背发凉,垂下的双眼微微转动,想到什么,开口道:“此前季大人赴任九江总督,但如今被困九江,不知下落如何。”
皇帝淡淡道:“阿命如今奔赴前线,但季明叙尚未有下落,诸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