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132)
“就算今日投降,你不向朝廷报明我们反叛,可其他地方早已听闻我等声势——我们的性命安全,你如何保证?”
“更何况,朝廷腐败,我们立誓不做南魏的走狗,你不要妄想凭着几句花言巧语就让我们归顺!”
此话一出,双方局势再度紧张起来。
硝烟弥漫,山风缓缓。
阿命驾着马儿向前方再度踏出几步,以拉近双方距离,这回她笑了笑:“诸位将士若投奔于我,在下不会为难诸位,今日你们弃了刘浮山这条大路,但未必没有更好的出路,若不信我,我愿与尔等歃血为盟,以性命向上天起誓,绝不欺骗尔等——”
此话一出,众将神色各异。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要求月阿命下马上前。
简陋的仪式在营寨中迅速进行,阿命接过短刀匕首,向三人一抱拳,掷地有声,双眸凛凛:“今日诸位信得过月某,月某绝不会辜负诸位!”
说罢,她利落地以刀划掌,另三位也如是。
战场局势瞬间缓解,本神经紧绷的双方士兵都重重松了口气。
...
北元,元上都。
南魏的春日五月份便已是花香四溢,可北元气候常年寒冷,结冰期常有半年之久,如今五月份,元上都大街小巷的行人们仍然是棉衣加身。
金帐王庭外风声鹤唳,王军守卫在宫殿周遭。
皇帝澈离牧歌今日显得极其暴躁,他看见边关递来的折子,心内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烦闷,自从继位以来,不仅仅是罗斯藩国传来异动,就连与南魏接壤的边关最近也有些不对劲。
今年又遇上雪灾,元上都外的草原死了成百上千的牧民,眼下百姓们都在等着阿命布和那个贱人杀回来。
“砰”一声,他一脚踹翻了桌案。
“陛下——”
殿内服侍的婢女们连忙跪在地上,惊恐地唤道。
他不明白,为何长生天要派阿命布和来拦他的路?
正是这时,殿外传来女子的挣扎声,“你们几个放我快些进去——”
听见这声音,澈离牧歌冷冷道:“让她进来。”
殿门口立时跑进来一道瘦削轻灵的身形,正是以貌美著称的庆格尔泰公主。
她今日穿得尤为艳丽,珊瑚红的裙子,身上披着索伦部上供的麋鹿皮祭祀衣,额前挂着精美的海珠和水晶玉饰。
澈离牧歌一想到自己这个皇妹做了什么,就忍不住冷笑出来,周遭的婢女们识趣地退下,空荡荡的大殿更便于兄妹二人说些旧事。
庆格尔泰是勋垣帝的第四个女儿,若非生来身子孱弱,她也应在争储之列 ,北元崇尚武力,崇尚英雄,生来柔弱的领导人并不受推崇。
她的母妃出身偏远的卫拉特旧部,性格温婉,比起强势的澈离牧歌的生母更得勋垣帝喜爱。
殿外还飘着纷飞的大雪,女子莹白孱弱的面庞此时沾染上几片雪花,那些雪花粘附在她的长睫上,现下正无助地颤着。
她跑得太急,一下子跌在澈离牧歌的桌案前,见男人看过来,她瑟缩得收回视线,“王兄。”
澈离牧歌知晓她生得美,可现下看着女子那双与阿命有七分肖似的眼,心中便悄然升起几分厌恶,他坐在上首,冷漠地问:“你来干什么?还没闹够?”
庆格尔泰酝酿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她的泪水晶莹得自眼眶中落下:“王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你不能因为当初三皇姐抢了我的和亲圣旨,就对我置气,把我随意嫁给土默特部的老泥腿子呀。”
她的语速很快,但是因为声音柔美,并不显得咄咄逼人。
说着,她站起身,想离澈离牧歌近一些。
澈离牧歌见她竟然敢走过来,精致的眉眼间闪过几分厌恶,声音却轻到只有彼此能听见,“你一个杂种血脉,也配嫁给上都这些贵族子弟?”
说着,他粗砺的指落在女子腰间,后者面色惨白,被他触碰的瞬间立时向后退去一步,澈离牧歌却握紧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前,紧盯着她冷笑道:“庆格尔泰,你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应该感谢那个跑去南魏的贱人——不然,你早该被扔到南魏京城随便嫁给一个混账子弟,了结你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一生了。”
说着,他掐住女人的下巴,薄唇在庆格尔泰的脖颈间游走,在女人颤栗的瞬间,狠戾道:“你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天衣无缝?朕告诉你——阿命布和那个贱人,她杀母弑父,她就是个冷情冷性的怪物——”
庆格尔泰立时挣扎起来:“你胡说!三皇姐绝不可能杀了父皇——”
澈离牧歌:“你看,你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你们所有人都看不清她的伪装。”
她杀了母妃,她杀了父皇!
她是一匹自幼躲在北元皇宫中的恶狼,可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真龙。
他猛然松开庆格尔泰的下巴。
庆格尔泰被他推到一旁去,低泣道:“你不能把我嫁给布特根,他的年龄都快赶上父皇了——我是你的皇妹,王兄,王兄——”
她哭得声音很小,此时含泪的双眼带着几分哀求,澈离牧歌冷眼看着她,“庆格尔泰,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庆格尔泰背脊僵硬一瞬。
“我没有装,王兄——”
澈离牧歌:“别逼我杀你,你的那些小心思,最好不要再让我看见。”
庆格尔泰哭哭啼啼地出了殿,踏出金帐王庭的那一瞬间,女人的泪水停止,她目光冷漠地望向天际线阴暗的云朵,不知元上都这场大雪什么时候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