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32)
权力是嗜血的毒药,宣王感觉自己即将成为被献祭的那颗人头,而大哥,是已经被献上去的那颗。
这个世界疯了,乱套了!
宣王拼命地去揉自己的额头。
季明叙呼吸一滞,想抬手安慰他,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宣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要是我真当上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你去考科举,然后让你替我鞍前马后。”
若是太子没了,这太子之位,除了宣王,就是八皇子。但八皇子尚且年幼,而且性不机敏,能担大任的只有宣王。
季明叙沉吟:“去一趟东宫,眼下不能慌,具体情形尚未可知。”
宣王跟着他,浑浑噩噩往东宫走,他没有贴身服侍的太监,现在连个抬轿撵的人也没有。
两人匆匆赶到东宫,宣王惴惴不安进去拜见,季明叙止步宫门前,打量着来往的锦衣卫。
夜色漆黑一片,只有火把和灯笼能照亮前行的路。
风吹得人心晃动,季明叙脑海中思绪纷飞,抱起双臂倚在门前,眯起眸子看向温奉和:“如今正是宫内忙乱之时,你们月大人倒是会享受,专挑这时候偷懒。”
温奉和这几日颇得阿命照拂,当下拿腔拿调:“大人还要看顾皇宫巡防,事务颇多,要说闲人还是比不上季大人。”
“什么事儿能比太子还重要?你们高指挥使和薛同知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后半句像是抱怨,温奉和全当没听到。
高谌和薛如海向来唯皇帝命是从,两人不在,就是阿命和刘从仁说了算。
刘从仁今夜喝醉,只能阿命指挥全局。
季明叙琢磨着阿命会在何处,正思量间,宫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借着火把,能看出女人神色严峻。
“大人。”
温奉和心下一惊,立时迎上去。
阿命瞥了一眼宫门旁倚着的男人,直接道:“我有要事奏秉,你先去趟启祥宫,多带些人,保护现场。”
她身后还有零星几个锦衣卫和金吾卫,像是跟着从启祥宫回来的。
火光在黑夜中晃动着,像是能吞噬人心的猛兽,蛰伏着,无端放大内心的恐惧,所有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阿命奏秉进殿,那硕大的殿门,此时像是巨兽的嘴唇,一张一合,就将她吞噬而尽。
不一会儿,皇后沐氏的低泣声顺着风飘出来。
宫门外,季明叙微微站直身形。
皇帝暴怒地吼出声:“查!给朕通通彻查!看看究竟是谁在朕的头上作威作福!”
说罢,茶碗瓷器被他摔碎一地,从殿外听着,如同撕碎夜色的闪电。
沐氏声音由低转高,与皇帝的咆哮声并行,像是两道融在一起,却永不交集的平行线。
秉笔太监黄海磕着头:“皇上息怒啊......”
女人从巨兽的口中走出来,身形笔直地像一柄剑。
温奉和已经带队去了启祥宫,宫门前仅剩的锦衣卫和金吾卫都低下头,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阿命出了宫,转过宫墙角,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身去看他。
季明叙在月光下看了她半晌,抬手用指腹抿掉她面上的那丝血迹。
“发生了什么?”
阿命想了想,告诉他:“吴音柔死了,和人通。奸时被捅死的。”
她神色如常,立挺地站在原地。
季明叙抬手去扶她。
女人瞬间踉跄,伏在他身上剧烈地喘息着,她身上湿热又滚烫,季明叙掐住她的双臂将人桎梏在怀中,低下头时,一手掌住她的脸,一手揽住她的腰:“我带你出宫。”
她看着他,手指颤抖着扎进他的臂弯,声线却平稳:“多谢。”
第15章
季明叙问她去何处。
阿命:“回公主府。”
季明叙将她放置在马车上,闻言神色顿了顿:“去我府上更方便,你府上没有侍女。”
女人在烛火下缓缓睁眼,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他面上:“都可。”
季明叙这才让寂安发动马车。
阿命瘫在一旁,觉得自己几乎要化成一滩水,身体里两股力量相互撕扯着,一股冰冷,一股炙热,像是在抢夺地盘的凶兽,猖狂肆意地绵延在她肌肤上。
一个强势的人偶尔陷入弱势,思绪会在过往的海洋中无止境地徜徉,阿命借着马车中摇晃的火光,意识断断续续地回到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她十四岁,还握不紧手中的刀。
见他盯着自己看,阿命掀起眼皮子问他:“干什么?”
季明叙看着她红红的眼尾,最终收回视线。
马车疾驰回忠义侯府,凌晨时分,宫中传来太子薨逝的消息。
阿命听见外间的动静醒了一回,脑中短暂地思考宫中局势后,便翻身继续睡了过去。
皇帝连夜吩咐刑部彻查六公主吴音柔之死,太子一口气撑到黎明,便撒手人寰。
太医们称其乃长期服用房。事相关的药物所致,死因无异,可安心停灵下葬。
空荡荡的宫殿中,宫人们安静退下,留下缟素一片。
皇帝毕竟年纪大了,再如何悲痛也挺不住料理太子的后事,天光未盛,周遭的一切像是蒙着层薄雾,让人分不清幻境和现实。
他拍了拍沐氏尚且白皙柔嫩的手,疲惫道:“皇后,多亏你在。”
沐氏看向他,一双温和的眸子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臣妾乃陛下的身侧之人,如今齐安......走了,臣妾这个做母后的,合该站出来让他走得体面些。”
太子吴江鸿,字齐安,若是过了今年生辰,就满打满算三十岁。
皇帝一时间不由得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