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满弓刀(8)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他掀起眼皮,从榻边撑起身子,随意捞起地上的一壶酒往嘴里倒了倒。
寂安看得眼皮子直跳:“世子,老爷前几日刚罚您跪祠堂。”
自从前两年那件事发生后,季明叙酗酒日渐频繁,有的时候常常在酒楼连着住上半个月。
也因此,成了著名的纨。绔。
男人大口吞
咽着玉瓶里的酒,因为动作急促,有部分顺着嘴角溢出,落在颈窝和胸膛处。
他掀起眼皮子问:“宫中如何?”
宫里有几个太监受过他恩惠,时常和忠义侯府往来,关键时刻能报上信。
寂安识趣地转移方才那个话题,作揖道:“福掌印传了信,说皇上对阿命防备极重,当日阿命觐见,皇上连萧节制使都调去了。”
季明叙闻言闷声笑起来,他胸膛震动,随后起身从酒瓶子里拔脚,边伸懒腰边往桌案处走。
“他不是防备,是害怕。这么多年,可算有他怕的了。”
南魏事变,皇帝斩杀了两个异姓王,有两个权贵牵涉其中,一个是忠义侯府,一个是楚国公府。
忠义侯府被揭发与齐王勾结造反,被“有心人士”伪造书信送到御前,也直接导致了季明叙父亲的死。
皇帝纵横南魏这么多年,终于因为一个杀神的到来而感到畏惧?
“其他的呢?”
他随意打开匣子里的书信,每封信快速地看两眼,随后提笔回复,看完信件,又拿出账本,勾勾画画。
寂安:“福掌印说,皇上让萧节制使去校场随意转了转,结果阿命随手射烂了校场的靶子;此外,长公主还邀请阿命去府上作客。”
季明叙:“她倒是不藏拙。引了萧炆戚忌惮,又惹来长公主。”
寂安:“其他的就没了,福掌印中间假借出恭,匆忙跟咱们的人通的信。”
季明叙点点头,就让寂安下去了。
寂安的身形刚刚消失,二楼的窗户上就翻进来一个瘦高人影。
季明叙身形后靠,挑眉道:“你们北元的人做事都这么没规矩?”
哈童拍了拍自己的灰色长袍,用蹩脚的南魏语嫌弃道:“你倒是讲规矩,最后不还是得和我们合作。”
大家都同样落魄,装什么洋蒜呢。
哈童心里骂娘,将信放在桌面上,随后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季明叙懒得理他。
又过了些时辰,寂安敲门进屋,通报道:“殿下,时间快到了。”
季明叙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务,叮嘱道:“期间不要让人知道我去了别处。”
外人以为他常年醉酒,孰不知这醉春楼只是个幌子,重要的事情他从不在这儿处理。
“可是......您确定地点在桃花坞?那地方鱼龙混杂,万一被人认出来——”
季明叙沐浴过后,换上了一身将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戴了一顶覆住脸庞的银色面具,在寂安的目光中化作一道残影从窗子上翻了下去。
寂安只好将想说的话吞下去。
。
夜晚的京城灯火通明,主干街沿曲庆江修建,大江宽阔,其中游船相和,歌女吟唱,河灯在江面上随意飘荡,不少词句附于其上。
夜风轻轻拂在人的面上,季明叙走在小巷里,弯弯绕绕,足足花了两刻钟才来到桃花坞。
桃花坞龟缩在一个老四合院里,季明叙翻墙而进,土屋门前坐着个抽烟的老伯,当下粗哑着声音,用烟杆子拦住他,斜眼道:“东西。”
季明叙将木牌扔过去,老伯这才放人。
土屋看着粗糙,实则别有洞天,靠近柜门的地窖下方是一个地下交易市场,建立者用大量的石头将此处挖空,以确保安全和稳定性。
下了地窖,空气瞬间滞涩不少,但有空气流动,说明出口不远。
宽阔的空间好比中央大道,无数道灯火亮起,这里的“灯”没有廉价火,是以比外面要亮上些许。
许多石柱支撑起空间,确保这里不会轻易坍塌。
沿街不少老妪在“卖货”,看到人经过偶尔掀起眼皮子叫卖。
“刚死一个时辰的难产y孩,五十两。”
“波斯的人z奴。隶,一百两。”
诸如此类,他见怪不怪。
越往远处走地形地势在慢慢抬高,应该是通向了主干街的某个出口,建立者为了确保安全,只将市场的一小部分放在地下。
“夏风宴的请帖,三千两。”
魁梧的蒙面大汉盘坐在地面,对着经过的众人冷冷叫卖。
季明叙挑挑眉头,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弄来夏风宴的请帖,这可是庆愿长公主的宴会。
啧啧啧。
继续向前走,石柱旁靠墙坐着一个着黑衣戴兜帽的人,身形略微瘦削,手下摆着几个人头和完整的尸体。
但说来也奇怪,小摊前竟然真的有人在说价。
“十两银子,麻烦您高抬贵手,一具尸体而已,于您又无用......”
那黑衣人叽里呱啦说了一连串“鸟”语,那买主着长袍,当下只好道:“这三个人头给我,也可以。”
季明叙经常能看见这人出现。
好像是个刚刚出山的怪医,一直在研究人体,经常来买尸体。
旁边跟着的应是买主的侍从,交易完成后,将人头放进筐子里,背起那具完整的尸体就走了。
季明叙看完热闹,也打算走,看看前面有没有自己中意的东西。
然而那黑衣人叫住他。
“要女人不要?”
这口音,有种熟悉的陌生和不适,季明叙脚步猛地顿住,半晌后才问:“有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