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明月(163)
桃漾身上裹着狐裘,头上还带着绒帽,扬起下颌来去瞧,谢怀砚俯身,将她揽在怀中吻住她的唇,天上焰火停下时,桃漾抬手推他,他默了许久,才站直了身。
除夕夜已过,已是又一年的初一日。
桃漾要回去睡下了,谢怀砚站在漫天飞雪中看着她的身影逐渐走远,直到上了阁楼。
过了年关,谢怀砚回了一趟建康城,三月初方回,他回来后桃漾每次再上山,他依旧是在半山腰的古亭内,只是,他每次搁下手中棋子或书卷起身时,总要在古亭的檐下扯下一颗红豆来。
自谢怀砚回来,古亭檐下就挂了许多颗的红豆,像是红玉石珠帘,清风拂动,四下摇曳,起初桃漾不知这是何意,直到四月初的时候,上面的红豆被他扯下了好几十颗,都不好看了。
桃漾问他:“你每日里扯这个做什么?”
谢怀砚抬眸看了眼剩余的红豆,再看向桃漾,神色平和道:“还有三十颗,”他眉心微抬,嗓音沉了几许:“桃漾,还有三十天—-”
桃漾瞬时明白了他是何意,没有回他的话,抬步往山中走。
自从桃漾开口问了他后,之后桃漾再去山中,谢怀砚扯下红豆时,总要时不时的与她说还剩下多少颗,到了最后不用他说,上面零星挂着几颗,桃漾一眼就能看出来。
立夏的前一夜,桃漾躺在枕上,翻来覆去的睡不下,天光还未大亮时,她就又醒了过来,下榻披了外衣推开屋门,抬眸间,她看到了一枝并蒂莲。
她的屋门前多了张檀木小几,白玉瓶搁在小几上,里面插着一枝含苞待放的并蒂莲。
桃漾站在屋门前,垂眸看着。
清晨的风微凉,吹在面上把她刚醒来的困顿都给拂去。
梦中的墨园后山,到了夏日整片的莲盛放。
她知道谢书易让她与谢怀砚讨教书法是何意,是以,当谢怀砚说要教她书法时,她回绝了,可谢怀砚还是教了她。
之后,他还教了她抚琴、作画——
她给谢书易去的每封书信中,都不曾提及过谢怀砚,也未言说过墨园之事,她不愿做棋子,也不想掺进他们之间的事中,她知道,她送出去的
每封书信谢怀砚都知晓。
谢书易再给她来信时,依旧和善关切,只是未提及过娶她之事,她在墨园得到了谢怀砚的信任,在一次他受了伤她为他上药时,她低声与他道:“我已到了出嫁的年纪,公子可能为我寻个出路?”
谢怀砚看了她片刻,应允下她:“桃漾妹妹想嫁人,我自是会为妹妹寻个不错的人家。”
之后,她一直在墨园里待着,谢怀砚书写公文时,她在一侧为他研磨,他作画抚琴时,也会让她一起,只是,他迟迟未提及过她的亲事。
她不想再待在谢氏了,这些年她在谢氏长大,谢澜每次来信只让她讨好老夫人,桓馥虽会关心她,可她毕竟没有在桓馥身边长大,她也深知自己的身世,她没有依靠。
若再等下去,她依旧会被老夫人随意给指了人。
天气热些时,她去莲湖里摘了莲蓬,给谢怀砚做了清心消暑的莲子糕,还在他书房的铜兽炉内添了莲子香粉,那日,他用了一块她做的莲子糕。
桃漾见他喜欢,再次与他提起她的亲事。
那夜,谢怀砚吻了她。
之后,一切如常,她依然待在他的墨园里,他们也和从前一样相处,桃漾心里乱糟糟的,不确定那个吻是何意,是一时兴起,还是对她有意——
并蒂莲有男女定情之意,那日,他要去墨园的后山,她问他:“公子可以折一枝并蒂莲回来送给我么?”
他对她颔首应下。
待至午后,他下山回来书房时,手中确实有枝并蒂莲,只是,卢氏的七姑娘来了墨园,秋霜说昨日老夫人刚为公子和卢七姑娘定下亲事。
他与卢七见过面后,那枝并蒂莲不见了。
没过多久,谢书易自建康回到淮阳,说要带桃漾回阳夏,让谢澜认她为义女,好着手操办他们的亲事,那日,桃漾站在谢怀砚的书案前,轻声与他道:“桃漾多谢公子这么久以来的关照,我已收拾好行李,午后便离开。”
她那日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藕色百褶裙,耳边戴着一对红玉镶翠耳珰,面靥清丽,谢怀砚抬眸来看她,眉心微凝,问她:“你要走?”
桃漾对他点头。
“大郎君要带我回阳夏,公子珍重。”她说完,抬步转身,谢怀砚在她身后起身,嗓音冷沉:“站住!”
桃漾转了一半的身,只露出半边侧颜和耳边的红玉耳珰,她脚下步子停住,随即再抬起走出了他的书房。
矜贵傲慢如他,并未再开口唤她。
她和谢书易走了。
谢书易却并未带她回阳夏,他把她囚禁在城外的一处别苑内,逼着她模仿谢怀砚的字迹给遍布在各个州府的暗线写书信,他要毁了谢怀砚,让他身败名裂,好代替他坐上日后的家主之位。
也是那时桃漾才知,谢怀砚并没有和卢七姑娘定亲,是谢书易的人在暗中误导她,谢书易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对她百般羞辱。
“呵,不愿帮我?在他的墨园里待了这么久,怕是早就不是个雏儿!”
“谢怀砚最是清高自傲,怎么可能会娶你!”
“桃漾妹妹若再这般犟,我只好把妹妹送去黑窑里,妹妹到了这里,定是所有人抢着要——”
桃漾帮了他。
帮他模仿了谢怀砚的字迹,给各州府去了书信。
第二日,谢书易命人给她喂下了魇毒,她在谢怀砚的墨园待了十月时日,他就让她痛苦五个时辰而死,她只存一丝意识时,已感觉不到痛,只是觉得有人在捏着她的手指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