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 姐一心高嫁(14)
苏滢愣住:“表哥为何这般说?舅母温善宽仁,我不信她心机深沉。”
咚一声轻响,裴昭放下茶盏,身形稍稍后倾,靠在宽大的绣枕上。
“母亲病逝时,我只六岁。她临终之际,我还在在外祖家玩,我并不知那时母亲已病重。”裴昭嗓音有一丝异样,苏滢能察觉到悲伤的情绪流过,很快又恢复如常,“都是姨母带人陪我玩,,她一面哄住我,一面说服外祖母将她嫁入侯府做续弦,外祖母见我喜欢她,她又是我亲姨母,哪会不动心?而对我父亲,她做得给你个决绝。”
“你以为,这么多年来,姨母膝下为何没有子嗣?”裴昭收回视线,望着苏滢,哂笑,“她嫁入侯府前,便立下重誓,此生会视我为己出,不会再有旁的孩儿。否则,以我父亲的性子,不会续娶妻妹。”
是这样吗?苏滢惊诧不已。
张张嘴,想为侯夫人辩解几句,又忍住。
裴昭说的这些事,她虽不知,可查证起来并不会困难,尤其是他若想查。
那些事,裴昭外祖家、武安侯定然都清楚,事实大抵正如裴昭所说。
当年的周贞蕙,虽是庶出,可毕竟门第不低,嫁个门当户对的年轻郎君并不难,苏滢想不通她为何会想办法嫁给武安侯这个鳏夫。
苏滢垂眸绞着帕子,暗恼自己不够聪慧,想不出辩驳的话。
可她相信直觉,对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孤女,侯夫人尚且会细心照拂,定然不会是奸恶之人。
“现在知道你口中温善宽仁的舅母,实则卑鄙深沉,为达目的,不顾姊妹亲情,不折手段之人了?”裴昭轻讽。
“不是!”苏滢不假思索反驳。
听到自己说的什么,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谁,她又泄了几分气。
对上裴昭凌厉的视线,她语气弱下来:“或许舅母是想了许多办法,得偿所愿嫁入侯府,可表哥怎知,舅母不是真心为了照顾好年幼的你呢?当年的你,可以怀疑这份真心,如今将近二十年过去,她既无亲生子嗣,也未曾苛待表哥分毫,她当初许诺的都做到了,不是吗?”
“若有人二十年如一日待我好,谁说她不好,我都不信。”苏滢语气坚定。
她此话发自肺腑。
别说二十年,侯夫人只照顾她两年,她也愿意相信侯夫人的为人。
谁都可以被说动,怀疑侯夫人别有用心,独她不会。
说这话时,她目光清灼炽亮,似有一道光,乍然照进裴昭心间。
良久,他握起已凉透的清茶,别开脸饮尽。
“夜已深,我让厉锋送你回去。”裴昭放下茶盏,起身下榻。
苏滢端凝半晌,也看不透他究竟听进去多少。
但她明白,他当不会再愿意听她多说这些。
“表哥,今日之事,皆是我自作主张,求表哥莫要告诉舅母。”苏滢起身道,“不必劳烦厉锋侍卫,苏滢可以自己回去。”
来此一遭,她已尽力,若不能改变什么,便只能慢慢再想法子了。
福身施礼后,她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男人的话,定在原地:“姨母对你照拂有加,你说要回报她。那我呢?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回报?”
救命之恩,苏滢确实不知当如何回报。
她被问住,又惊又心虚。
若她真是苏家小姐,倒可以说找到苏家亲眷后,族人代为报答,可她不是。
若找爹娘替她报答,她恐怕两条命都不够死。
想了又想,苏滢忽而急中生智,回眸反问:“表哥不是说过,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么?”
记性倒是好,还有几分急智。
裴昭暗暗失笑,面上却不显,慢条斯理应:“谁说我是君子?”
第8章
高嫁
◎望见他,心口莫名悸动。◎
望着帐顶,辗转反侧半宿,苏滢仍未入眠。
裴昭那句话的意思,是在提醒她,须得报答他救命之恩吧?
左思右想,苏滢也想不出,能为他做些什么。
倦意不知不觉漫过神志,迷迷糊糊间,苏滢脑中闪过零碎的记忆。
“甘愿在表哥身边为奴为婢……”
“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裴暄,你书读到狗肚子去了!”
忽而,苏滢一个激灵,睁开倦沉的眼睫。
大表哥素来淡漠疏离,对裴暄的做派深恶痛绝,显然绝无可能是让她以身相许之意。
那便是,让她在他身边为奴为婢?
先前,他分明拒绝过。
稍稍一想,苏滢明白过来。
大抵是今夜她莽撞地拉住他,胆大包天试图做说客,缓和他与侯夫人的关系,裴昭不高兴了,才改了主意,想折腾她撒气。
苏滢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很有道理。
想明白之后,苏滢绷紧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
那她往后便时常去裴昭身边伺候着,虽过了两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可苏滢心里比谁都明白,她并不是被人伺候的小姐命,自然也没有小姐脾气。
若伏低做小便能过安生日子,她乐意之至。
翌日,苏滢陪侯夫人用早膳,又陪她整理了一个时辰的礼单,方才得闲。
离午膳还有一阵子,苏滢便让玉笥先回,她自己则往另一条路走去。
满园春意盎然,日光懒洋洋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苏滢沐着阳光,沿小径迤逦而行。
经过假山侧,苏滢余光瞥见拱出地面的一截树根,蓦然忆起昨夜情景。
她下意识抬手,捏了捏鼻尖。
鼻尖已缓过来,只有细微的异样感,可男子肌骨结实的手臂,在她记忆中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