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 姐一心高嫁(65)
耳边晚风猎猎,胸口归心似箭,裴昭许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急切。
在他的认知里,应当是少年郎才会有的迫切心思。
他已错过那鲜衣怒马的年纪。
可他仍是丢下马车,骑着快马往回赶。
地面蒸腾的热意钻入鼻腔,在心口鼓噪,他一遍一遍猜测,小姑娘会同他说些什么?
会不会告诉他,她从前那些话,只有一句心悦他是真,想嫁魏二都是为了气他?
会不会告诉他,她最初的心思,只是想嫁他这个人,不为荣华富贵,不为母亲?
越想,他便越清楚看到,自己内心深处在意什么。
可当他饮下沾染她唇脂香的茶水,她竟问出这样一句话。
裴昭所有逾常的心浮气躁,纷纷平歇。
他牵了牵唇角:“滢滢等我许久,想对我说的,只有这一句?”
自从阿娘告诉她,裴昭曾求阿娘收她为义女的事,苏滢便不受控地想起许多往事。
那些曾被她忽略的,浮萍一般铺陈在心湖。
苏滢隐隐意识到什么,可没得到他的准话,她不敢深想。
她怕纵着那些漂泊的浮萍,在心里扎了根,才发觉又是她一厢情愿。
问出这一句,她已是鼓起所有勇气。
苏滢以为,她再不敢向他要更多回应。
直到他不肯痛快回应,苏滢心下一急,又不假思索追问:“表哥喜欢我,那时便已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为防他又避而不答,苏滢壮着胆子威胁:“你今日若不肯说,我明日便去告诉阿娘,我喜欢的是魏……唔……”
话未说完,她后脑便被一只大手扣住,唇瓣也被他狠狠堵住。
门外一阵吸气声,“哐当”一声,他挥袖将门扇合上。
屋内灯烛不安地跳跃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良久,门扇上虚虚的影儿分作两个。
玉笥红着脸,望一眼,什么也看不清,她眼睛却亮晶晶的。
世子不愧是世子,做事就是比那魏二公子干脆利落,看来表小姐留在侯府,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苏滢双颊发烫,气喘吁吁。
这可是在她的寝屋,裴昭竟然待她这般亲昵无礼!
她羞恼难当,想别开脸也不能,裴昭指骨轻轻摩挲着她脸颊发烫的肌肤,漆眸如星:“又想气我?那你从前说过的,只喜欢魏二,也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怪我当初盛怒之下,对你说过重话?”
不是,苏滢否认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裴昭却根本不给她机会,指腹倏而移至她口脂斑驳的唇瓣上,轻轻一压,止住她的话,温声道:“对不起,那晚是我混账,是我不知好歹,那些并非我本意。我若当真舍得,又怎会赶着时辰教你冀州话,怎会气得打点狱卒,让他们多多照料裴暄?”
他口中的照料,自然是反话。
苏滢听懂了,汹涌的委屈漫上心头,洇红她眼圈,她嗓音哽咽:“你骂我狐媚,说我勾三搭四,还说要把我送去裴暄院里做妾。”
“那你呢?”裴昭握住她纤软的雪腕,把玩着她腕间碧玉镯,“你这小姑娘,当真喜欢过魏二?”
“我,我。”苏滢想再嘴硬,对上他漆亮清灼的眼,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她挣脱腕子,一面揉着,一面羞恼斥他:“不理你了。”
听到身侧低低失笑的声音,苏滢只觉所有心思都被他看穿,很是无地自容。
她攥着帕子,起身朝外喊:“玉笥,送客!”
这里是侯府,小姑娘竟理直气壮赶他出去,终是养出几分娇纵气了。
得了想要的回应,裴昭心满意得,也不招惹她了,好声好气道:“滢滢别恼,我走就是了。”
“等我。”这两字,他嗓音低下来,勾着几分莫名的缱绻。
他没说要她等什么,可他说这话时,目光分明往她发间珠钗上落了落,苏滢怎会不懂?
沐洗过后,苏滢坐在妆镜前梳着半干的头发,目光在妆奁最底一层的屉子上流连许久。
梳发的动作越来越慢,终于,她咬咬唇,放下檀木梳,拉开那层屉子,小心取出裴昭送的那支荷花蜻蜓簪。
翌日一早,她睡足了,眉间愁绪尽散。
玉笥替她挽发,她亲手将荷花蜻蜓玉簪插在发间。
去给侯夫人请安前,她提起湖笔,毫不迟疑地写下给魏祎行的回信。
信中,她措辞婉约,态度却坚定。
她告诉魏祎行,不必去徐家提亲,两家亲事就此作罢,祝他早日觅得倾心相许的佳人。
明白了裴昭的心意,再见到侯夫人时,苏滢心中添了一分难喻的羞涩。
但到底这是待她极好的长辈,被侯夫人含笑打趣时,苏滢便如往常一般伏在侯夫人肩头撒娇。
目光自然落向一派灿绿的庭院,院中骄阳炽盛,草木葱茏,往后无数的日子,她都会安安稳稳生活在这里,一如她最初的期待。
等成了亲,她必得去云华寺还愿。
正如她预料之中,今日徐淑君并未来接她。
徐家这边,徐淑君面对着苏安然,颇为头疼。
“安然,滢滢是我的女儿,我必须接她回来。”徐淑君语气温和,透着些无奈与愧疚。
苏安然眼中泪光闪闪:“那我呢?我算什么?我与阿娘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十七年,如今阿娘一心认她做女儿,就因为她长得像阿娘么?这世间巧合多的是,万一她根本不是呢?娘要接她过来同住,无异于拿刀往我心口戳。阿娘,您为何对我这般残忍?”
“安然,就算接了滢滢回来,你也还是娘的女儿啊。张二红他们做的恶,与你无关,娘知道你是无辜的,往后你依然可以留在娘身边。”徐淑君抚着额角温声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