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疯批帝王后(96)
晏乐萦眼皮一颤,自然是从东宫。
“陛下应是晓得他们或伤或残,身子不便,宫外又没有亲眷,所以把他们安置在那儿。我闲来也无事,去帮帮忙走动也好。”虞黛又道。
这下,晏乐萦收回了手,她掀起眼皮看虞黛。
余光还能瞥见那桌案上力透纸背的字,是虞黛所书。
勤政明德,爱民至善,季砚其实都做到了,他在朝堂上雷厉风行铲除异党,实则也是除去了那些贪官蠹役,拔去了沉疴宿疾。
晏乐萦曾在江南为商为民,深入百姓之中,她不是没有察觉。
为何呢?虞黛不清楚吗,明知季淮迫害宫人,却仍选择为季淮卖命?
晏乐萦心中越发复杂,只觉得又渐渐拧成了乱麻。
又与虞黛就此事聊了几句,虞黛却不再透露更深,只说愿意效劳自然便去了,待茶盏凉,晏乐萦呼出口气,起身告辞。
虞黛将她送至珠镜殿门前,一路含笑。
倏然,在晏乐萦临走前,她又道:“晏姐姐 ,你说的好像是对的。”
“什么?”
“瞧见容貌相似的人,是会生出几分亲近。”她凝视着晏乐萦,表面纯然的眼眸中终于透出一丝情绪,是疑惑。
她也和晏乐萦一样疑惑,为何世间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她喃喃着,“我好像真的见过你……”
有什么思绪在晏乐萦脑中一闪而过,却瞬然消散,依旧没能抓住。
晏乐萦无意识眉尖微蹙,也在思索,突然虞黛凑近了她,“晏姐姐,深宫之中多顾念保全自己。”
“谁的话也不要轻信。”她轻道。
言罢,她向晏乐萦行礼,便送到了这里。
*
晏乐萦没有径直回含凉殿,这段日子她闷了太久,虽然深秋总是一派萧瑟之景,也好过被冷冰冰的峻宇雕墙囚困起来。
这一日她带着妙芙在御花园足足逛到日落,直至天色昏黑,含凉殿的宫人找来,才就此罢手。
季砚早已回了殿中。
玩过头了,晏乐萦后知后觉有点忐忑。
殿内,季砚端坐在偌大的黄梨花木桌案前,他脊背挺直,些微垂头,不似在伏案处理政事,更像是在出神。
晏乐萦一眼瞧去,还见宫人早已备好晚膳,但季砚应当是在等她。
“阿砚哥哥?”
宫人们都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看上去季砚果真不大高兴,晏乐萦只得自己先开口。
季砚眼皮微动,掀眸直直朝她看来。
比起少时两厢纯粹的情谊,如今的多数时候,晏乐萦只能在他的乌眸间瞧见一片复杂,纠结,隐忍。
她步履微顿,不愿朝这样的他走去,但今日既然见了虞黛,少不了会被他推敲,她也打算趁此机会将这事摊牌,问问他为何会救虞黛,又为何将虞黛留在宫中。
“阿砚哥哥在等我用膳吗?”她缓步走去,想略过他不大好看的脸色,视线往下落,却瞧见他手里似乎捏了个什么东西。
晏乐萦一怔。
季砚偏好暗的东西,连置在桌案上那盏宫灯瞧着都不够亮,唯有批阅奏折时,会加一盏灯。
此刻没有,灯火朦胧,她隐约窥见……那是一枚木簪。
那是他母亲的旧物。
少年时,晏乐萦曾见他拿出来过两次,彼此信任之时,他还曾与她说过母亲的往事。
季砚的母亲也是小官之女,昔年被先帝纳入宫中,没过多久便被先帝抛诸脑后,彻底失宠。
母家势弱,丝毫帮衬不上他们母子俩,甚至也没过几年,季砚的母亲也在一次急病中离世。
至此,季砚便被先帝随手指了个宫里的嬷嬷教养长大。
这木簪,算是季砚母亲为数不多的几件遗物,当年季砚将它拿出来,一次是他尚且年幼时的生辰,一次是他们私下定了情,季砚忐忑不安地对她说:
“燕燕,若娶你为妻,定重礼相聘,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叫你做皇子妃。但我母妃已逝,母亲那边……只能将这个留给你。”
爱一个人唯恐对她不够好,少年季砚当真如此。
晏乐萦忆起这一桩往事,恍然,原来少时的季砚也曾患得患失,像她也还爱他的模样一般,怕自己配不上对方。
“雁雁。”
眼下,季砚也唤她。
晏乐萦定了定神,乖巧走去他身边,她想自己应当安慰他一番,却又忽然想到——
再过阵子,好像便是季砚的生辰了。
那些想要推敲的话,不知怎得,蓦然变得艰涩不近人情,她难以开口。
季砚却主动与她说起话来,将她的手执在掌心,那枚木簪被贴在两人手心里,稍显坚硬的质地却仿佛会让两人心底的柔软隔开。
“朕母妃离世后,有阵子,先帝的谢贵妃想将朕寄养在她名下,朕去了她那儿,才真知晓皇宫有多华贵,做皇子又该有多少人众星捧月……”
还有,如何才是被人爱护着。
在那之前,他的记忆里只有母妃所居的宫室,算不得破败,却冷清至极,唯有一个对他也谈不上热情的嬷嬷守在那儿。
他也因此生得沉默寡言。
但去了谢贵妃宫中,一切都改变了,谢贵妃也曾对他极尽温柔,将他视为亲子,还派了专人辅佐他课业,甚至说起过为他将来做的打算。
一切都很美好,他好像真的拥有了爱,那种被人爱着的滋味蚀骨钻心,令人着迷。
可好景并不长,没过几个月,多年无所出的谢贵妃却倏然怀上了。
她对他的态度渐渐冷淡,时而看他的模样,季砚心想,都像是在盘算着如何让他离开,摆脱他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