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总想替身上位(129)+番外
一个人在草庐之中,开裂干涩的嘴唇饮着冷水,程遥青忽然悟了。
得即高歌失即休,她本一彷徨人,何必与命相抗。
无论生,无论死,即刻便来,她也没辙。
这么想心里舒坦了不少。小火炉上热的中药好了,程遥青忍着周身骨头散架的疼痛,爬下来,把药吹温了,灌进嘴里。
*
齿尖传来涩涩苦意。
程遥青当作中药,咂摸几下,便觉察出不对。
“再灌。”
鼻尖先传来一种熟悉的香气,似曾相识,好似在记忆的哪一处出现过似的。
女声听起来年岁不大,话尾还带着少年人讲话尖细的尾调:“灌到她醒为止。”
年岁不大,发号施令却斩钉截铁。
程遥青呼吸急喘,猛得四肢一挣,眼前霎那间白光闪过,慢慢聚焦,看清了自己的所在。
这是北狄人的帐篷。
与虎贲军在冀州城住的那些营帐不一样,札答兰部的北狄人四处迁徙,他们使用的住所,都是轻便简易,容易移动的帐篷。
眼下这一间便是如此。
她手脚都用浸了盐水的粗麻绳绑住,背靠一根沉重的木头。程遥青暗暗使劲,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便不再用力。
面前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这少女的皮肤皎洁得不似北狄人,眼下用重彩画着两道血红色的狭长图腾,胸前挂着一串及腰的绿松石项链,赤足花裤,手里是足金嵌的红玛瑙。
见到程遥青醒了,她便对左右随从道:“下去吧。阿叵苏留下。”
程遥青认出了这个人,用鼻子辨识的。
“我叫丹鸟。”少女口中竟然是流利的大夏官话。
程遥青默不作声。
“我知道你,你叫程遥青。程女侠,久闻大名,我好生敬佩你。”少女坐到阿叵苏搬来的一张虎皮椅子上,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红玛瑙珠串。阿叵苏站在一旁,整个人高大健壮,腰间插一把小牛角刀,像一尊威猛的护神,低眉顺眼,对少女的任何吩咐都悉听尊便。
听说北狄人极重信仰,丹鸟便是他们全族的女神。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你不说话,没关系。不过程女侠,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想起了顾大公子。”
少女忽然凑近,恶劣地在程遥青脸上吹了一小口气。
程遥青侧脸回避,丹鸟一双樱唇便贴着程遥青的耳廓,缓缓道:“梦里真假难辨,还像真的时光倒流一样。”
程遥青根本不喜欢和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贴的这么近。她冷冷开口:“只不过做了个噩梦,说了些呓语罢了。”
少女咯咯而笑,声若银铃:“这可不是噩梦,这是我们北狄人的神药,名叫相思。”
神药?这名字听起来可比毒药更可怕。
“丹鸟,你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我绑到这边,到底是何目的,总得让我死个明白。”程遥青不愿意和丹鸟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程女侠,你何必如此心急呢?”丹鸟被她打断了自己的表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不耐,“不如让我先告诉你,相思的功效罢。”
程遥青微微冲着她仰了仰下巴。
她知道自己生得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面无表情地抬起下巴,就有一种看人如蝼蚁的感觉。
丹鸟果然面上不瑟之情更加明显。她本来以为程遥青是个痴情的女子,在梦中见到心爱之人后总能在情绪上露出一点破绽,可是现在看来,她倒好像真的刀枪不入一般。
丹鸟低头对阿叵苏说了句话,阿叵苏依言匆匆离去。少女又转过头来对程遥青说:“相思,相传是北狄先祖的一位丹鸟嬢嬢所制。我们札答兰部的丹鸟,终生都不能嫁娶,必须保证纯洁之身。而那位丹鸟却爱上了一个外族男子,一个大夏人。”
“大夏人和丹鸟嬢嬢春风一度就走了,本来应该没人知道,可是不巧的是那位丹鸟嬢嬢怀了他的孩子。”
“丹鸟失身,就应该被架上天火,享十世炙烤之刑。偏偏那时大夏人知道了札答兰部的所在,带着军队打了过来。丹鸟嬢嬢就被全族抛弃,被大夏士兵俘虏,成为了……”
“军妓。”
程遥青听到这里,不禁感到脊背上一阵恶寒。
她在虎贲军中,其实对这件事情有所耳闻。那是顾老将军掌权之前,战场上俘虏的北狄女人就是这样的下场。不过顾老将军带兵之后,为了整顿这种**成性、祸乱军心的风气,愣是杀了几个出头鸟,才从上到下整肃了士兵。那个惩罚了赵大井、顾况的军中不可狎妓的规定,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流传的。
“丹鸟是北狄巫祝,有沟通天地神灵的能力,也有配置药品的知识。丹鸟嬢嬢使用虎贲军军库中的药品,创造了相思,自己饮下。相思发作需要九九八十一日,第一个九日,是在梦中见到心爱之人;第二个九日,会逐渐模糊现实与梦境的界限……直到第九个九日,在与爱人创造的幻境中,幸福地死去。”
丹鸟原本少女柔嫩的嗓音,随着故事愈来愈阴森可怖。
她提到的那位丹鸟嬢嬢,因为爱人的背叛与现实的凄惨,不得不诉诸幻想,诉诸死亡。
可是她为什么要把相思用在自己的身上呢?
程遥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丹鸟道:“我们只要你第一个九日的记忆。”
“记忆?”程遥青疑惑。
“在第一个九日里面,好好回忆你和顾大公子从相识到相离的过程。或许,你能发觉一些当时没有注意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