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Omega不让碰(1546)
“没有,六点下班,我一贯是住在检察院的,”宁朗道,“只是最近……我不太忙了。”
两个人坐在对面,喝着啼旭泡好的功夫茶,开始聊天。两位都是学识丰厚的人,又属于同行,出于工作关系,也都是健谈的人,他们的聊天,从母校法学院聊起,聊到当年司法考试之难,聊到如今司法界有名的几位大拿,聊到震惊司法界的几桩大案要案,再到大法官对于水星法律的意义。
宁朗觉得,邱美来虽然病退多年,但思维敏捷不减当年,只是行动越发迟缓,距离上一回在新闻上看到他时,人好像又老了很多。
不过,经历了独孙逝去的惨痛,如今还能这样和宁朗谈笑风生,谈论当今司法变革与政治变革的互相牵动,以及公检法的三方关系,游刃有余,宁朗对他深感敬佩。
“一直说话了,也没带你去逛逛,走,咱们去楼上看看。”邱美来将肉肉的手抬起,等着啼旭来扶,宁朗却眼疾手快地走上前去,温柔地将邱美来扶了起来。
“真是个贴心的孩子。”邱美来轻柔地抚摸着宁朗的手背,两人顺着室内楼梯,去到了二楼。
左边是空间巨大的健身房,右边是高高的螺旋式陈列的书房,中间过道上,竟还停着一辆威风十足的摩托车,地上有篮球、足球等等,是Alpha男孩子生活的地方,是他们的孙子,卜奕成长的地方。
“这些东西……还没来得及收走,他爷爷不让碰。”邱美来道。
宁朗从这些东西的摆放,也能看出两位老人是多么爱重卜奕,他低声道:“请您节哀。”
“唉,走了都快半年了……眼泪都快流干了。”邱美来幽幽地叹了口气,带着宁朗进到了那高高的书房。
“学法的人,就是书多,我这里收藏了很多古代传下来的法例和法典,都是古籍,你看看是否感兴趣。”
宁朗犹如置身于法律的深邃海洋里,从这书房里转过来,走过去,几乎把水星几百年来的法律进程都尽收眼底,也难怪卜奕能在顺利地考进新兵营之后,还能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司法考试,这真是家学渊源,原该如此。
他从书架旁边倚靠着,看书看了很久,等到晃过神,走出来时,就看到邱美来正低头抚摸着桌上摆放的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是身穿法袍、神采飞扬的卜奕。
“这位……小卜先生,跟卜大人长得好像。”宁朗忍不住说。
邱美来道:“奕儿,是很像老爷的,聪明,灵敏,反应快,心气儿高,也都很像老爷。”
一样冷硬瘦削的下颌线,一样精明锐利的眉眼,一样的风度翩翩、能言善辩,一样的……虚伪和善变。只是,卜正因为年纪大了,骨子里的性格是沉着和收着的,看不大明晰,而卜奕则是外放的。
宁朗是看过艾登作为公诉人,起诉的卜奕、刘赢一案的庭审录像,所以对这个狡诈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好印象,知道他的死讯后,也只是同情邱夫人。
邱美来看着卜奕,对这个孙儿总是有些微妙的抗拒,卜奕是卜正和佩蓉的儿子,跟他其实没有关系,但20多年,这个孩子都把自己当做亲人,到底是有那么一点儿感情,只是,没法跟邱桢南相比。
桢南像极了自己,优柔寡断,胆小懦弱,也正因为这样,性格使然,卜正对儿子邱桢南总是淡淡的,但却非常疼爱卜奕。
也许在他看来,卜奕才是亲生儿子,是他和佩蓉的结晶。
宁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邱美来,好在邱美来并不需要安慰,只是说起了卜奕,就赞不绝口,带着宁朗去他的健身房,他的卧室,他的书房,渐渐地啰嗦了起来。
“奕儿三岁能背诵上百首古诗,五岁能熟读水星法典,100个经典案例分析,他倒背如流,”邱美来微笑着道,“奕儿讲话特别流畅,逻辑思维能力很强,老爷有时都辩不过他……”
狡辩的能力也很强,宁朗默默地道。
“说是不当兵让人笑话,一定要去当兵,结果,小命稀里糊涂送了进去,”邱美来缓缓地道,“他罪证确凿,受到法律制裁,原是无可厚非的事,只是……尸骨无存,老爷派去那么多人去找,尸骨只有一小捧,用不了一个骨灰盒……”
“唉,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老爷手把手地教着他长大,给他规划了前途,给他写好了未来,千叮咛,万嘱咐,却还是犯了错误……”
“他曾经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老两□□下去的唯一支柱,只是转瞬间,人就没了,什么都没了……”
邱美来拿着卜奕的相框,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擦拭了一会儿眼泪,转过头来,看到的却是同样泪流满面的宁朗。
“抱歉,我,我是想起我的家人来了,”宁朗的眼睛红着,低头道,“我有个弟弟,是去年出的事儿,听您这么说,忽然想起他来了。”
父亲没读过几天书,住下乡下,所谓长兄如父,宁朗来到驻地后,就千辛万苦地给宁园转学,让他来到这里,半工半读,供他读书,也是给他规划好了前程,写好了未来,宁园不似哥哥般聪明,笨拙地吃了很多学习的苦,宁朗监督他考学、升学,好不容易等着他大学毕业,进到了检察院来,结果……转瞬之间,宁园出了事,坐了大牢,宁朗为他付出的所有心血,都白费了。
“真是个傻孩子,跟我说说你的难处吧。”邱美来给他拭了拭眼泪,仔细问起了宁朗弟弟的事。
这些秘密和痛苦,压在宁朗心里有半年多了,等他叙述完了全部经过,终于伏在了邱美来的膝上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