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生小道姑乱我道心·逐影斋(155)
此番情景并没有让乔苑珠欣喜,反而是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在她心中蔓延,就好像她此
刻突然化作了一棵树,被无数根藤紧紧缠绕,那藤蔓穿透肌肤的每一寸,在她的心脏处握紧。万千思绪碰撞,她思索着所有的可能性。
只有一种可能,对她具备无比的诱惑力。
——娘亲还活着。
理智将她拉回现实,不知是不是此前中了白泽尊的妖术,现下解开了之后她只觉得头脑清明无比,她清醒地知道,娘亲早在那场大火中丧生,重生,绝无可能。故而此刻并不眷恋,可她还是想去探究,是谁将娘亲的画像置于此诡谲偏孤之地。
她回眸看了徐枳也一眼,意会他自己还是清醒的,随即提裙跨入房中。
妖气暴露在她一只脚迈进房中那一瞬,月白的纱帘和廊庑自身后褪去,扑面而来的是浓雾和水气,荒山野岭之间,竟是已经出了妖市,天边挂着一轮将落的夕阳,橙光被大片的乌云和浓雾遮蔽,远处传来一阵嘚嘚马蹄声。
她眉心的法印骤然间发烫,金尘扬洒,正想迈步自丛中出去,看看远处疾驰过来的是谁,却发现手被一片温热覆过,竟是徐枳也紧随她之后,也跨入了这片秘境。
“乔苑珠,你胆子太大了,尚且不知眼前是何种情形你便敢闯?”徐枳也口中说着严厉的话,面上却是一片温柔,仿佛在说——你去哪里我便跟着去,你永远不必担心你的身后。
“约法三章,不许乱跑,不许乱搭讪,不许乱随意离开我的视线。”叮嘱之间,马蹄声愈来愈近,徐枳也换站到她身前,神色正肃,“画中洞天,非是意画之主,擅自闯入,便一只蚂蚁,都可能化作邪祟,将擅闯者吞噬。”
“驾——!驾——!”
来人靠近了。
一身穿围猎服饰、身背箭筒的少女纵马疾驰,少女眉眼冷寂,眸光锐利,手中劲弓已然张开,一柄羽箭电光火石之间朝着徐枳也这侧射来,乔苑珠正想拽过徐枳也来躲,却见徐枳也一动未动,羽箭擦着脸颊而过,直射入了两人身旁的草丛里,一头小鹿应声倒地。
少女见猎物已入彀,勒马靠近,反手将劲弓收至身后,翻身一跃下到丛中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矫健非凡。
“道长,我们不躲躲么?”乔苑珠有些心急,徐枳也却依旧闻声未动。
少女几乎是擦着乔苑珠的肩头而过,双目却未在她身上停留,身上的沉香味绕过草木萦绕至她的鼻尖,乔苑珠想起公主府里那棵梧桐树,树下的秋千和微风,以及身后来自娘亲身上那股淡淡的、裹挟着阳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娘亲。”
乔苑珠小心翼翼伸手,却发现手自少女的肩头穿过,化作一阵透明的风,堪堪拂动了少女鬓边的一缕发。少女倏尔停住脚步回眸,眸光穿过乔苑珠的眉心,望向了更远的方向,确认身后无一物之后,复又朝倒地的小鹿去。
“这是画中幻境,你不是画的主人,你碰不到她的。”徐枳也道。
乔苑珠似懂非懂,道:“那为何这草木、浓雾如此真实,我甚至能感受到雾气在眼睫上凝成水珠,适才马儿靠近时,地面的沙砾还在抖动……”
“即便这样,也是假的么?”
徐枳也点点头,目光未从少女身上移开,“尚且还不知道这画的主人是谁,是否亦进到了画中,只能静观其变。”
天空中一道闷雷,几点细雨穿过参天之木落到乔苑珠脸上,要下雨了。
“好一只膘肥体壮的鹿,害我好追,算上你,这下皇兄也比不赢我了。”少女笑得明媚,丝毫不在意此时身边空无一人,遮天蔽日的古木之下很可能迷失方向。
少女抬目望去,口中喃喃,“怎得一个人都没跟上来?扫兴,这鹿要同谁炫耀呢?”
少女将鹿捆了装上马,环顾一番之后,朝着来时的路奔去。
“咱们也跟上。”说着徐枳也祭出一道符,二人脚下生风,竟能同骏马同速。
山头起伏不断,从高处一路往下,并不见围猎的驻地,却蜿蜒着一条宽阔的河,雨越下越大,河水湍急。少女心下明白,此番追得急,定是又迷路了,经验老道的样子,也不着急,伸手从马背上的兜笼中摸出一根信号烟放出去,打马朝着不远处河边一山洞避雨去。
少女驾轻就熟将马栓在洞门口,左右瞧了瞧,心中定了下来,这处山洞并非了无人迹,应该是山中猎户临时躲避辟出的地方,不仅放了干柴,柴火旁边还有几根火折子,再往里甚至还有几块破旧的毯子,只是上头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应是有些时日没人来过了。
雨如瓢泼,不远处的河水有溢出之势,山洞前的土壤也有些松动的迹象,夜色渐渐蔓延,几声兽吼昭示着夜幕降临。
少女点燃了柴火,并没有盖毯子,只是坐在火堆旁烤湿掉的衣裳,静等着人见到信号烟寻过来。
少女不知,此时火堆旁并不是她一个人在坐着,乔苑珠牵起衣裳来烤,“道长,此处不是别人的画中洞天么?怎的你我也会跟着淋湿?”
徐枳也摇了摇头,道:“你可知此番我们前往妖市就是要捉一只名叫莲华散人的妖邪,她擅画,只是画中玄机俱无人知晓,也无典籍记载,连她的生平纪事,都是我和常茂去寻了师叔口述的。”
乔苑珠明白这句话的分量,连道长都未摸清的邪祟,眼下他们擅闯,未知数太多。
火堆旁的少女似乎有些累了,靠坐在山洞壁上昏昏欲睡,乔苑珠紧盯着火堆,在少女没注意的时候,悄悄往里头添柴火,坐到进风口,用身子为少女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