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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小道姑乱我道心·逐影斋(157)

作者: 闲闲绕无拘 阅读记录

从前握不住的已然随着时间的长河逝去,纵使她将泪都流干了,往事亦不可追。

可眼前的水渊,分明有一样是她可以握住的。

她腾转身躯,将双手展开去攀洞壁,那道推力极大,她几乎是撞过洞壁的,脸在石壁上擦过磨出无数道细小的痕,指甲撞上凸起的石块生生脱落,那道锐利的撕裂感与血腥之气反倒令她神清目明,爆发出巨大的气力反推往前,直追深渊。

忽然之间她身遭笼罩起一层如纱如雾的白烟。

她此生三次见到这股白烟。第一次是在公主府大火之际,那时她见到一个如她一般大小的女童,同她说完话便消失了,第二次是在除梦里,廊庑之上幻象消失之后,尽管那时她身中妖术,可记忆却清晰可寻,而眼下这是第三次。

她直觉这不是幻像,亦不是眉心的法印,白烟源自她发髻间的那枚白珠簪。

白烟笼罩之下,不同于徐枳也炽热的气息,一股尘封已久夹杂着海水气息的灵流涌至她的眉心,霜寒之间,眉心的法印被抹去。凭借这股灵流,她在水中如游龙,目之所及清晰犹如白昼,水不再是水,而是化作空气流入她的肺腑。

她迅速朝着水底游去,在一块凹陷的坑中寻见了徐枳也。

他双手在水中飘荡,如同向她展开的怀抱,她没作他想,毫不犹疑地拥他入怀中,就像此前他拥她入怀一样。撞上去的一刹那,水波荡漾之间,徐枳也无知无觉的双手似乎也合了一合,像是在热烈回应她这个拥抱,而就在这时,她的胸口似是有千军万马奔袭,可她并不害怕,她轻闭上了眼,凭着神识去牵动那股白烟,经由自己的双唇渡入眼前人的口中。

她想要他活,想要他长命百岁。

在她双唇覆上去的那一刻,发髻之间的白珠乍亮,月白的光化作缕缕白烟将两人紧紧缠绕,灵流在两人之间涌动,忽而徐枳也的长睫动了动,生机在他脸上逐渐浮现。然而那细微的动作并未惊动乔苑珠,她敛目渡气,像是在赌气一般,想要将他先前渡给她的连本带利地还回去,以至于徐枳也双眸睁开,双臂将她环紧,她都还未停。

——乔苑珠,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心跳如雷,徐枳也缓闭上眼,任凭自己的私心肆意生长,他将那股寒凉的气息混同着自己温热的法力深切地还了回去,最初只是在她的齿关浅浅试探,随后轻叩入侵。

感受那股浓烈而熟悉的温热来袭之时,乔苑珠猛地睁开了眼,她笨拙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亦步亦趋,模仿着对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还迎。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肩头,他亦愈发束紧了她的身,两人俱像是要用此种方式来诉说满腹心事。

在她沉沦之际,手腕上又是一紧,徐枳也早将她放开,带着她朝洞口游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山洞顶部原本已经被巨石堵死的洞口被什么东西炸开,水倾泻而出,一个黑影跃入,直奔水底尚存一息的少女。

两人在河岸边艰难上了岸,河水湍急,险些将两人冲散,徐枳也握她的手力气极大,翻腾的浪都没有将他们拍散。上岸之后徐枳也立即掐了诀,祭出一道符箓,符箓绕过两人身畔,倏忽而衣裳就被烤干了。

不远处黑影带着少女也上了岸,好在画中人看不到他们,故而他们也不用刻意躲避,正好也给了乔苑珠观察的时机。

男人艰难将少女拖上岸,两人手腕之间用布条紧栓着,为避免布条系得太紧将少女伤着,他用手垫在布条之下,只要河水未将他们冲散,他便不会放手,因而上岸之后他的指、掌、腕都红得不像样子。

男人俯身在少女胸口听声,又用手指探息,可是少女在水中窒息太久,眼下恐怕情况不乐观,男人不作犹豫,将男女之大防暂且放下,解开少女的衣带,将少女扶起身,面对面抱靠在肩头,随后用力拍打少女的背。

河水混着泥沙,男人已是十分狼狈,原本乔苑珠没看清这张脸,直到河水逐步滴落,泥沙之下,是一张肃正端俊的脸,未见有半分慌乱之色,眸光中透着果毅和淡漠,衬得他现下的举动荒唐无比。

这样冷静淡漠的人,惯会做的就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早先山石堵住了洞口,少女深陷洞底,暴雨如注,洞中水只会涨不会泄,救人的风险极大,此情此景之下,这样的人如何会舍身救人?

可在看清这张脸后,乔苑珠又觉得一切都说得通。

那是她的父亲。

也就是在这时,徐枳也也大致看出了端倪,他对先生早些年的经历知之甚少,先生回大齐之时

已过而立之年,甫一归朝,便带着军功拜相,而先生立军功之地,便是大齐正东面一临海小国——桑桑。桑桑虽小,却十分富庶,海运昌盛,彼时大齐外有蛮敌,内有灾乱,军需储备一年不比一年,若是能占下桑桑,必是最强的助力。

他大概猜到,眼下是在桑桑境内,只是他无法推断那名气度不凡的少女是谁,乔苑珠与他的先生之间究竟又是何种关系。

几声咳嗽之后,大量的水从少女腹中吐出,少女神识归位,发现自己与一个男人抱靠在一起,衣带尽解,也并不惊慌,只虚弱地道了声:“多谢义士。”

乔苑珠突然想起,她的娘亲也是个惯会审时度势的人,这样的情境之下,她绝不会似小女子一般斥责眼前的男人,只会将她当作恩人与英雄,理性地为男人的举动找到合适的理由。

她的娘亲,在某种程度上与她的父亲,就是天生一对。